“夫人,我來幫您。”
堂屋里,只剩下了陸明淵和陸從文父子二人。
陸從文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兒子,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將煙桿湊到嘴邊,用力地“吧嗒”吸了一口,吐出一團濃白的煙霧。
“在……在外面,都還好吧?”
他憋了半天,才問出這么一句。
“嗯,爹,一切都好。”
“錢……錢夠不夠花?”
“夠的,老師那邊都有供給,我自己也用不了多少。”
“那就好,那就好……”
父子間的對話,簡短而笨拙。
這是最典型的華夏父子,情感深沉如海,卻羞于付諸語。
陸明淵微笑著,將自己在江寧府的一些趣聞講給父親聽,語間盡是輕松,只為寬慰他那顆深藏不露的慈父之心。
約莫一個時辰后,院門再次被推開。
趙夫子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小家伙正是陸明澤,他一進院子,看到堂屋里坐著的陸明淵,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掙脫了趙夫子的手,邁著小短腿,踉踉蹌蹌地就向陸明淵跑來。
“哥哥!哥哥抱!”
小家伙一頭扎進陸明淵的懷里,小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喊著,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陸明淵被這小家伙的熱情可愛到了,心中一片柔軟。
他笑著將弟弟抱了起來,掂了掂,發現重了不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才轉向趙夫子,起身行禮。
“學生見過夫子。這半年,有勞夫子教導明澤了。”
趙夫子捋著胡須,擺了擺手,臉上滿是欣慰的笑意。
“你我師生,何須如此客氣。說起來,明澤這孩子,天資之高,實乃老夫生平僅見。”
“過目不忘,觸類旁通,聰慧之處,將來絕不弱于你。”
他話鋒一轉,又帶著幾分無奈道。
“只是啊,這性子……實在是跳脫了些。讓他坐下讀半個時辰的書,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滿腦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明淵啊,你這個做哥哥的,可得好好勸勸他。”
陸明淵聞,低頭看了看懷里正沖他做鬼臉的弟弟,不由失笑。
他讓陸明澤自己去玩,然后請趙夫子坐下,兩人聊起了林瀚文的近況。
敘談間,陸明淵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一個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點心盒,遞了過去。
“夫子,這是學生從江寧府給您帶的一點心意。”
趙夫子接過,打開一看,只見里面是幾塊精致的桂花糕。
他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這桂花糕,正是當年他與林瀚文在京城求學時,最常去的那家老店所制。
這是屬于他們二人之間的暗號,一種無的默契。
“有心了,有心了……”
趙夫子長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點心盒收好,看向陸明淵的目光中,充滿了感動與贊許。
他知道,林瀚文讓陸明淵帶回這個,既是向自己報平安,也是在告訴自己,他沒有看錯人。
收斂了情緒,趙夫子神色一正,開始與陸明淵談起了鄉試的要點。
“……杭州府的鄉試,與江寧府略有不同,文風更重經義,策論則偏向實務,尤其是漕運、海防與市舶司相關……”
半個時辰后,王氏和若雪端著一盤盤香氣撲鼻的佳肴從廚房走了出來,熱情地招呼道。
“開飯啦!夫子也留下一起吃吧!”
熱氣騰騰的手搟面,配上幾碟精致的炒菜,還有一鍋燉得爛熟的雞湯。
陸家一大家子人,加上趙夫子和若雪,滿滿當當地圍坐了一桌。
陸明澤被夾在陸明淵和王氏中間,小嘴吃得滿是油光,不時發出滿足的笑聲。
飯桌上,充滿了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將這半年的離別與思念,都融化在了這頓溫暖的家宴之中。
晚宴過后,趙夫子告辭離去。
王氏則忙著給陸明淵收拾房間,被褥都是新曬過的,帶著陽光的味道。
“淵兒,你一路奔波,早些歇息吧。”
王氏鋪好床鋪,直起身子,臉上帶著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
“今晚啊,明澤就跟我和你爹一起睡了。”
她說著,目光轉向一旁正在幫忙收拾的若雪,笑得愈發和藹。
“這間房,就讓你和若雪一起睡吧。娘啊,還等著抱孫子呢。”
“夫人!”
若雪聞,一張俏臉“騰”地一下就紅透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
她連忙擺著手,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不……不行的,我是……我是少爺的婢女,怎么能……”
王氏卻是不以為意,拉著她的手拍了拍。
“什么婢女不婢女的,既然明淵帶著你回來,那就是我們陸家人。”
陸明淵看著窘迫不已的若雪,和一臉期盼的母親,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解釋太多。
他知道母親的心思,也明白這種事情越解釋越亂。
他對著王氏道:“娘,我省得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說罷,他便轉身,如同往常一樣,平靜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