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淵卻并未感到多少失落。
他對著面如死灰的李清源夫子,平靜而認真地躬身一揖。
“學生,謝夫子教誨。”
他坦然接受了這個結果。天道酬勤,卻也講究天賦。
強求不來之事,何必耿耿于懷?
世間大道三千,他只需擇一善者而從之,便足以安身立命。
轉身離開樂房時,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身后傳來的議論聲。
“可惜了,文武雙全,偏偏在樂之一道上……”
“哼,天道公允,豈容一人占盡風流?”
陸明淵置若罔聞,他的心境古井無波。
今日貢院之行,收獲已然遠超預期。
至于樂藝,不過是錦上添花之物,有之固然風雅,無之亦無傷大雅。
夕陽的余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穿過貢院古樸的牌樓,踏上歸途。
林府的馬車早已在門口等候,車夫見他出來,連忙放下腳凳。
回到巡撫府邸時,天色已近黃昏。
府內燈火初上,廊下的燈籠投射出溫暖而昏黃的光暈,將青石板路照得一片斑駁。
他剛踏入二門,沈文龍便快步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幾分平日里少見的凝重與焦急。
“明淵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沈先生。”
陸明淵點頭致意。
“何事如此匆忙?”
沈文龍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語速極快地說道。
“撫臺大人在書房等您,已經等了一陣子了。您快些過去吧。”
說罷,他引著陸明淵朝書房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用更低的聲音補充道。
“昨夜文江府突降百年不遇的暴雨,去年朝廷撥銀二十萬兩,剛剛修葺加固的青石大堤……被沖垮了。”
“撫臺大人為此雷霆震怒,在簽押房里摔了最心愛的一方端硯,一整天都沒怎么用飯。”
“您待會兒進去,語之間,千萬小心,切莫觸了霉頭!”
陸明淵心中一凜。
文江府!
那是江蘇省內有數的大府,地處水路要沖,人口稠密,良田萬頃。
去年修建的堤壩,今年被毀!
這不僅僅是天災,背后恐怕還牽扯著無數難以說的東西。
二十萬兩白銀修建的堤壩,竟連一場暴雨都頂不住?
“我明白了,多謝沈先生提點。”
陸明淵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心念電轉之間,已然有了計較。
很快,書房便到了。
那扇厚重的紫檀木門緊閉著,門內沒有一絲聲響,卻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陸明淵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輕輕叩響了房門。
“篤,篤,篤。”
三聲之后,門內傳來一個略顯沙啞和疲憊的聲音。
“進來。”
正是林瀚文。
陸明淵推門而入,一股濃重的墨香混合著淡淡的龍涎香氣味撲面而來。
書房內燈火通明,巨大的書案上,堆滿了小山似的公文卷宗。
林瀚文身著一件家常的青色長衫,正伏在案前,手持朱筆,奮筆疾書。
他的眉頭緊鎖,下頜緊繃,鬢角似乎又添了幾縷銀絲。
“老師。”
陸明淵輕聲喚了一句,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語,靜靜地等待著。
他知道,此刻的林瀚文,需要的不是問候,而是安靜。
時間,就在筆尖與紙張的摩擦聲中,一點一滴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昏黃轉為墨藍,再到徹底的漆黑。
一個時辰,悄然而過。
林瀚文終于寫完了最后一份批復,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將手中的朱筆重重地擲入筆洗之中,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用力地揉捏著眉心,臉上滿是化不開的疲憊。
“文龍。”
他沒有睜眼,只是沉聲喚道。
守在門外的沈文龍立刻推門進來,躬身道。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