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次日,他們到達鄢縣時,黑夫亭長又突然宣布,眾人就要離開南郡地界了,他要拿出一些錢來買魚,犒勞眾人。
“戍卒吃肉,刑徒喝湯,人人有份。”
聽聞此,眾人自然是欣喜不已,于是就拿著黑夫的錢,在鄢縣集市買了幾十斤魚回來,大伙兒一起動手收拾。
在一名戍卒手持刀削剖開最大那條草魚魚腹時,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是什么?”
戍卒刑徒們聞訊,紛紛圍了過來,卻見那戍卒從魚腹里,居然取出了一小塊木牘,清洗去上面的魚血一看,上面居然還有用小刀刻下的字!
戍卒刑徒們大多不識字,面面相覷之時,卜乘也擠了進來,拿在手里念道:“勿逃亡,奉亭長,得立
功,贖罪過……”
他連忙將這木牘高舉起來道:“這是鬼神藏書于魚腹,傳訊于吾等啊,勿逃亡,奉亭長,得立功,贖罪過,這就是鬼神之意!二三子當謹記!”
“鬼神之意!”
刑徒們想到在e縣時,卜乘的占卜,再加上眼前的魚腹藏書,仿佛相互應驗一般,一時間惶恐不安,除了個別不信邪的外,大多數刑徒都對此深信不疑。
在喝完魚湯后,刑徒們休憩時不再竊竊私語商量如何逃亡,而是熱切地討論起魚腹藏書里的后半句話。
“奉亭長,得立功,贖罪過……”
他們將目光看向裝作若無其事的黑夫,這時候,刑徒們又開始記起黑夫上任后,連續立功得爵的經歷了,或許謹遵這位亭長的命令,真的能活下來,甚至立功贖罪?
……
“多虧了卜乘相助,刑徒們果然老實下來了,真是位了不起的日者。”
按照約定,事成之后,黑夫將剩下的百五十錢在暗處交給了卜乘。卜乘自然千恩萬謝,這么多錢,夠他買一身厚實衣服,好熬過這個艱難的冬日了。
同時卜乘又討好地說道:”亭長,小人不僅會背日書,算吉兇,還會相面,亭長是否也要試試?“
黑夫笑了:“要多少錢?”
“這次不用錢,不用錢。”
“好啊。”黑夫點了點頭,把臉轉向卜乘:“你便替我隨便看看。”
雖然,他對相面之術是半點不信。
卜乘仔細看了黑夫的面相一會,口中嘖嘖稱奇。
“亭長額頭寬,是個有聰慧之人,耳大耳厚,又是個有福之人,一對虎目有神,威嚴英武,乃官吏之才。亭長日后定然仕途順利,十年之后,或可為……”
“哦,十年之后,我會當上什么官?”
卜乘本想說縣令、縣尉,但話到嘴邊,看著黑夫的神情,又縮了回去,索性往大了吹!
“十年之后,當為一郡守!”
“郡守?”
黑夫聞,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卜乘,你倒是說出我心中所想了,我的確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為大王麾下一郡守?嗯,吾之志也!”
然而黑夫眼中,卻帶著一絲不以為然,刑徒們也就罷了,他還不知道卜乘坑蒙拐騙的本事?對卜者的恭維話,他并不相信。
倒是卜乘暗暗咋舌,等黑夫離去后,便腹誹道:“這黑夫亭長,我只是隨口一說,他居然應下了,區區亭長,卻指望做一郡守?也太狂妄了罷!”
……
黑夫并不知道,就在他山寨那樁本該發生在大澤鄉的“魚腹丹書”時,遠在鄢城東北方數百里外,已被秦軍占領的楚國上蔡郡陽城縣。一個與黑夫年齡相仿,為避戰火波及,跟隨族人背井離鄉,向淮北遷徙的陳氏庶孽子弟,突然毫無征兆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回頭望著愈來愈遠的故里,年輕人緊了緊身上的褐衣,眼中滿是憂慮。
他只是陳氏的旁支庶孽,與仆役無異,到了淮北后,甚至不知道要靠什么維持生計。
“鴻鵠南飛,終有歸期,只是不知陳勝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回陽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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