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上的小陶大聲喊了起來,話音剛末,利咸便騎馬吆喝著沖了過來,一直騎到黑夫面前,才躍下馬來,拱手道:“亭長,吾等幸不辱命!”
黑夫露出了笑,他看見棗紅馬上,還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利咸將他一推,重重落在刑徒們面前……
卻見那人已經死透了,渾身都是干涸的血漬,背部有一個被劍戳穿的傷口,幾乎透胸而出。
眾刑徒駭然,這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那名盜墓賊!
“哈哈哈,吾等回來了!”
東門豹張狂的大笑也如約而至,卻見他腰上,也別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黑夫寫在“亡人簡”上“面赤色,多發,無須”的小賊繚,沒了身子的頭顱雙目圓瞪,死的很不甘心。
東門豹學著利咸,也將人頭拋在刑徒們面前,一雙兇巴巴的眼睛射出光芒:“這二人真是好膽,竟乘著乃公不注意跑掉,惜哉,跑得不夠快!”
……
若是服徭役的更卒逃亡,沒有武力反抗的情況下,只可生擒,不可害其性命。
但若服的是戍卒之役,就帶
上了軍事性質,黑夫相當于是他們的上級長官。在軍隊里,上級享有不經過司法審判,就直接下令誅殺士兵的權力!黑夫也有權將違命逃亡的刑徒視為逃兵,將其殺死。
“今亡亦死”,并不是說說而已。
抵達下一個亭舍后,黑夫將死去的刑徒,連同事情經過寫成爰書,交給當地亭長,請其代替自己向安陸縣傳信,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在這場事件后,眾刑徒被殺雞儆猴嚇到了,沒有再發生逃亡,上路的第七天,一行人有驚無險地抵達了e縣,至此,路程已經走了四分之一。
但黑夫卻依然沒有放下心來,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人的精力有限,何況是被動應付,更耗費精力。接下來還有二十天路程,總會有疏忽的時候,下一次,恐怕就沒這么好的運氣,能將人捕殺。
所以黑夫琢磨著,得想個辦法,讓刑徒們安分下來。
從安陸縣出發時,黑夫曾對刑徒們苦口婆心地說,這次北上服役,是他們一次贖罪的機會。秦律規定,只要隸臣妾、城旦舂在戰場上立功,就能用一級爵位讓自己恢復自由身。同理,爵位還能為親人贖身,父母要兩級爵位,妻、子只需要一級……
然而,刑徒們只是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黑夫,還有人小聲嘀咕說,自己做的,多半是運送糧食、填溝壑之事,哪有什么功勞可立?而且黑夫作為親手將他們送入監牢的人,刑徒們對他又懼又恨,說出的話更沒人信。
所以,像過去對付良民士伍一樣,用“秦律的威嚴”進行威懾,是行不通的。
思來想去后,黑夫總算想出了一個主意。
在e縣休整時,他找到了戍卒里,一個沒有結發髻,披散著頭發,面容黝黑的中年人,黑夫尋到他時,此人正坐在一塊石板上,胡亂撥弄著一些蓍草,時而抬頭看看太陽,閉著眼睛念念有詞,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卜乘,你在做什么?”
聽到黑夫喊,卜乘連忙將地上的蓍草撥亂,起身笑著拱手道:“亭長,我在按照《日書》,算明天的陰晴呢。”
“這一路上來,你算的陰晴倒還算準確,連眾刑徒都信以為真,覺得你不是凡人呢。”
黑夫戍卒們還算和藹,卻也清楚,這卜乘與其說是算的,還不如說是看著云彩猜出來的。
他問道:“我聽季嬰說,你在樗紓切∮忻惱疾氛擼掖度帳欏貳!
“鄉人謬贊,鄉人謬贊。”鄉下神棍比不了高大上的燕齊方士,這些人幫人看宅、算日子,或者為人辦喪事混口飯吃,所以卜乘穿著粗麻布衣,點頭哈腰,沒有半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更何況在秦國,就算是卜者,也一樣逃不過服役,當官吏站在他面前時,卜乘和普通黔首一樣緊張。
“別怕。”黑夫笑呵呵地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平日里占卜一次,要多少錢?”
卜乘有些糾結,又不清楚黑夫亭長的打算,半響才舉起一個指頭道:“士伍占卜,十錢……官吏占卜,五錢。”
還真便宜啊,黑夫笑道;“才需五錢?那若是我愿意出三百錢,請你占一次卜呢?”
一邊說,黑夫一邊將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塞到了卜乘手中,打開一看,竟是亮燦燦的秦半兩,這民間卜者頓時兩眼發光……
黑夫也是無可奈何,既然這群刑徒已不能用秦律嚇之……
那么,就只能借鬼神之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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