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是灰色的,天空也是。
偽裝成科考船的“深藍號”像一枚被遺棄的鐵釘,扎進南太平洋的無垠里。
葉冰依在后勤三組,負責清點營養膏和壓縮餅干。這是她主動申請的崗位。數字是冰冷的,絕對的,不會背叛。她將一箱箱物資碼放整齊,用機械的動作對抗著腦海里那場無聲的爆炸。
林溪。
她對自己說。
我是林溪。
一個合格的后勤兵,只關心庫存,不關心其他。
但她的感官不受控制。船體輕微的震動,引擎低沉地轟鳴,甚至空氣里鹽分的濃度,都像在提醒她,她在一個移動的囚籠里。而那個男人,簫羽,就在這個囚籠的某個地方。
她不需要去看,就能勾勒出他的位置。艦橋,或者他自己的獨立研究室。那個擁有最高權限,連阿戰都不能隨意踏足的地方。
“嘿,林溪。”一個叫胖子的船員湊過來,遞給她一瓶水。“想什么呢?數錯了兩箱。”
葉冰依接過水,沒有喝。“沒什么。”
“別繃著了,這鬼地方,誰不發瘋?”胖子擰開自己的水瓶,灌了一大口。“聽說這次任務的顧問,是個大人物。有他在,咱們死不了。”
葉冰依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大人物?”
“對啊,簫羽博士。”胖子壓低了嗓門,“我聽二副說的,他一個人,就能頂一個艦隊。有精神力天賦的,你懂吧?怪物。”
怪物。
葉冰依把最后一箱貨登記入冊,在終端上簽下“林溪”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嗡鳴毫無預兆地刺入每個人的大腦。它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顱腔內炸開。
胖子哀嚎一聲,捂住腦袋蹲了下去。
葉冰依的身體晃了一下,那枚戴在她耳后的干擾器瞬間升溫,一股電流刺痛了她的神經。她扶住貨架,才沒有倒下。
整個船艙里,此起彼伏的痛哼和器物落地的聲音混成一片。
紅色的警報燈開始瘋狂閃爍,卻沒有響起任何警報聲。死寂的閃爍比任何刺耳的警報都更讓人恐懼。
“精神力掃描!是‘創生’的預警網!”有人在通訊頻道里嘶吼,聲音扭曲變形。
“閉嘴!”阿戰的命令切入所有頻道,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間斬斷了恐慌的蔓延。“各單位維持原位,啟動一級靜默。”
葉冰依透過貨架的縫隙,看到一道人影從走廊盡頭飛速掠過。
是簫羽。
他的方向是艦橋。
“7b。”阿戰的聲音單獨出現在她的耳麥里,沒有一絲波動。“帶著備用晶石,立刻到艦橋。”
“是。”
她沒有片刻遲疑,轉身打開墻壁上的一個密碼箱,取出一個沉重的金屬盒。這是命令,她只需要服從。
通往艦橋的路不長,但此刻卻像地獄回廊。船員們東倒西歪,一些人已經口鼻出血,陷入昏迷。那股無形的精神力壓迫越來越強,像一只看不見的手,要將整艘船捏碎。
葉冰依的干擾器燙得驚人,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那股壓力。她成了船上少數還能保持清醒和行動力的人。
艦橋的門自動滑開。
里面的景象比外面更加混亂。幾名操作員已經癱倒在控制臺前,屏幕上的數據流變成了毫無意義的紅色亂碼。
簫羽站在艦橋中央,他的面前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的藍色晶石,正在發出微弱的光。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你來晚了。”阿戰站在他身后,雙手抱在胸前,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
“掃描強度超出了預估。”簫羽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沒有回頭。“他們在進行無差別清洗。”
“所以你啟動了‘圣所’?用你自己的精神力做引導?”阿戰的語氣里聽不出贊同或反對。“指揮官授權了嗎?-->>”
“來不及了。”簫羽說,“發出申請,再等到批復,我們已經是一堆沉在海底的廢鐵了。”
“你的任務是顧問,不是船長。”阿戰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越權行為,我會如實上報。”
“隨你。”簫羽閉上眼睛,懸浮的晶石光芒大盛,一道肉眼可見的淡藍色屏障從艦橋開始,迅速向外擴張,將整艘船包裹了進去。
那股恐怖的精神壓力瞬間消失了。
艦橋內的眾人發出了劫后余生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