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雨的身體晃了晃。
整個人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不被疼愛的親生女,是被嫌棄的拖油瓶。
卻沒想到……
卻沒想到,自己竟是一個被交易的商品。
她的出生,她的童年,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難,都源于一場骯臟的,明碼標價的買賣。
“所以……”
她喃喃自語,唇邊泛起一絲凄涼到極致的笑意。
“所以,當那筆錢斷了之后,我就從一個能換錢的工具,變成了一個多余的賠錢貨。”
怪不得。
怪不得他們對她那么刻薄,那么狠心。
怪不得她高燒不退時,他們也舍不得花一分錢。
因為在她身上,已經榨不出任何油水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瞬間將她吞噬。
她一直以來所認知的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碎成了齏粉。
前世今生,兩輩子的苦楚,在這一刻,都有了最可悲,也最可笑的答案。
她不是人。
她只是一件,被遺棄的,過期的商品。
她的身體,順著門框,無力地向下滑去。
就在她即將跌坐在地上的瞬間,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托住了她。
下一秒,她落入一個并不寬闊,卻堅實得讓她心安的懷抱。
顧承頤從輪椅上撐起了半個身子,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攬入懷中。
這個動作對他而,極為費力。
他常年病弱的身體,因為這個突然的動作而微微顫抖,手臂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可他抱得很緊,緊到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孟聽雨的臉,埋在他的頸窩。
那里沒有一絲多余的溫度,卻有一種清冽的、干凈的藥草氣息,奇異地安撫了她幾近崩潰的神經。
“別怕。”
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笨拙的溫柔。
“聽雨,別怕。”
“不管你的過去是什么,現在有我。”
他的手,輕輕地,帶著一絲僵硬,落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模仿著她安撫念念時的動作,輕輕拍著。
“我會幫你。”
“我會幫你找到他們。”
“我會讓他們,為這二十年來你所受的所有苦,付出代價。”
他的話,依然是精準、簡短的陳述句。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動聽的承諾。
卻像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堤壩,擋住了那足以將她淹沒的,冰冷的絕望洪流。
孟聽雨抓著他胸前的衣襟,將臉埋得更深。
二十年來積壓的所有委屈、不甘、痛苦,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她沒有哭出聲。
只是那滾燙的淚水,無聲地,一滴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料,灼得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生疼。
河陽縣。
凌晨三點。
十幾輛掛著普通牌照的黑色轎車,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駛入這座沉睡的小城。
車燈熄滅,車門打開,一個個身著便衣,身形矯健的男人,迅速融入夜色,精準地撲向了城南的一家“翠蘭小賣部”。
行動干脆利落,沒有驚動任何一個鄰居。
幾分鐘后,一個頭發花白,身材佝僂的老婦人,被從后院的床上帶了出來。
她就是張翠蘭。
二十年的安逸生活,早已磨平了她身上所有的兇悍之氣。
當冰冷的手銬鎖住她手腕的時候,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老年人被驚醒時的茫然和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