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柱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整個人都僵在了爬犁上。
他想起了臨走時,李建業那不容拒絕的堅持,非要把這個袋子塞回到爬犁上。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這小子是故意把他們的棒子面換成了精貴的白面,用這種方式給他們白面吃的!
“他爹,趁咱們還沒走遠,要不給他送回去吧?”
王霞把袋子口重新扎緊,她望著丈夫,眼神里滿是詢問。
這可是一整袋的白面啊,不是一捧兩捧。
在如今這個年景,這東西金貴得能換回半條命。
趙德柱卻沉默了。
他目光悠遠地望著風雪盡頭,那個已經看不見影子的團結屯方向。
許久,他才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不用。”
“既然是建業給的,咱們就收著,這要是送回去,反倒是瞧不起他了。”
趙德柱重新拿起馬鞭,臉上卻浮現出一抹復雜的笑意,有無奈,有感慨,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贊許。
“建業這小子……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他幫襯李家,那是看在李建國的面子上,是還當年那份救命的恩情。
可現在,他覺得李建業這小子的表現也值得他去幫忙。
李建業那孩子,是真的惦記著他們的好,并愿意非常慷慨的向他們表達對過往的感激。
這份情,比這袋白面更重。
“以后他家有啥事,咱們能搭把手的,就多幫襯著點。”
趙德柱輕聲說著,像是在對妻子說,也像是在對自已說。
他一抖韁繩,老馬再次邁開蹄子,爬犁在雪地上繼續滑行。
周遭的景物緩緩向后退去。
趙德柱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不遠處的河岸。
那片結了冰的河面,還有岸邊光禿禿的樹,讓他覺得有些眼熟。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不就是昨天他路過,看見建業那小子的地方嗎?
他清楚地記得,昨天李建業就站在這河邊,鬼鬼祟祟的,手里還拿著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當時他還覺得這小子不學好,心里存了些偏見。
可現在……
趙德柱回頭看了一眼那袋沉甸甸的白面。
一個能用這種方式記著別人好,默默回報的人,會是個壞人?
這里面必然是有什么誤會……
……
另一邊,李建業家。
一股濃郁的藥草味從灶臺飄散出來,帶著一絲絲苦澀,卻也混雜著一種治愈的希望。
王秀蘭正蹲在灶臺前,小心翼翼地拉著風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熬藥的瓦罐。
褐色的湯汁冒著滾滾熱氣,咕嘟咕嘟地響著。
李建業站在一旁,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監督著秀蘭熬藥吃藥。
同時,他也想起了另一個人。
劉愛華!
兩天了。
距離他給公社那個劉愛華扎針,已經過去兩天。
按照他的推算,那家伙身上鉆心刺骨的酸痛感,現在應該已經開始減弱了。
這可不行。
李建業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說好了二十一個療程,一個都不能少。
那份酸爽,必須得給續上。
除了劉愛華,李建業也想起了另一個人。
王秀媛。
如今自已靠著一畝良田,糧食多得吃不完,徹底實現了吃糧自由。
自然是不能看著王秀媛在那邊忍饑挨餓。
得給她送些過去。
李建業站直了身子,轉身拿起掛在墻上的軍綠色挎包,也悄悄拿了幾個干凈的布口袋放在了隨身空間里。
“嫂子。”
他沖著里屋喊了一聲。
“我得去趟公社。”
“上次在公社接了個病人嘛,今天得再去給他扎幾針。”
正在收拾屋子的安娜探出頭來,綠色的眼眸里沒有絲毫懷疑。
“行,那你去吧。”
“路上滑,你慢著點。”
她又指了指灶房的方向。
“這兒有我呢,我會看著秀蘭把藥喝了的。”
“好。”
李建業應了一聲,轉身朝門口走去。
艾莎跟了出來一直把他送到門口。
她什么話也沒說,只是伸出纖細的手,仔細地幫他把棉衣的領子立起來,又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替他整理著衣服。
那雙藍色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依戀。
李建業的心頭劃過一陣暖流。
他抬手,溫熱的掌心覆蓋在艾莎微涼的手背上,輕輕捏了捏。
“我很快回來。”
推開門,一股夾雜著雪沫的寒風瞬間灌了進來。
李建業卻毫不在意,大步跨了出去,身影很快就融入了茫茫的白色世界。
他迎著風,朝著小興公社的方向走去。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