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個孩子肚皮滾圓,吃飽了飯就坐不住了,趙文和趙武對視一眼,小眼神里都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像三只剛出籠的小鳥,噌地一下就沖進了院子。
孩子們玩雪的笑鬧聲隔著窗戶傳進來。
屋里倒是安靜了不少。
王霞的目光,從剛才就一直有意無意地落在家里的一個角落。
那里,一臺嶄新的蝴蝶牌縫紉機,靜靜地立著,黑色的機頭在油燈的光下,泛著一層內斂的光澤。
她心里早就跟貓抓似的,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
“建業啊。”
“你家里這縫紉機……是哪來的啊?”
“這東西可不便宜。”
李建業聞,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前段時間,運氣好,宰了頭熊瞎子換了點錢,就買這玩意兒放家里,秀蘭她們也能接點縫縫補補的活,賺點工分。”
“熊瞎子?!”
王霞和趙德柱夫妻倆的臉上,血色褪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后怕。
那可是熊瞎子!
山里頂尖的獵食者,一巴掌能拍碎人腦袋的兇物!
李建業竟然宰了一頭?!
“建業,你咋宰的?沒受傷吧?!”
趙德柱一邊問,一邊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檢查李建業的胳膊腿。
李建業心里一暖,連忙擺了擺手。
“我沒事,就是運氣好,那熊瞎子估摸著是餓昏頭了,自已撞我槍口上了,離得近,一槍就打頭上了,當場就撂倒了,沒費啥勁。”
李建業說得輕描淡寫,可聽在趙德柱和王霞的耳朵里,卻不亞于一聲驚雷。
一槍撂倒?
說得容易!
那得是多大的膽子,多準的槍法,多好的運氣!
但凡偏一點,或者那熊瞎子反應快一點,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趙德柱的心臟還在砰砰狂跳,他看著李建業,嘴唇動了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旁邊的王霞,臉色依舊有些發白,她拍了拍胸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的老天爺……”
“建業啊,你這可真是……聽著都嚇死個人!”
她看著李建業,眼神里滿是后怕。
“你可聽嫂子一句勸,那山里頭以后能不進去,還是別進去了,這回是運氣好,下回呢?碰見那玩意兒可太嚇人了!”
趙德柱平靜了一下心情,也開口道。
“建業,你為了生活,能打獵,敢跟熊瞎子玩命,是個漢子,哥佩服你。”
“可你聽哥一句勸,就像你嫂子說的,這事兒不能再干了,你想想你爹媽的遭遇,你現在不是一個人……”
趙德柱的話,字字句句都敲在人的心坎上。
李建業知道這是趙德柱發自肺腑的關心。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趙哥,嫂子,你們放心。”
“我心里有數。”
“這也就是碰巧了,我肯定不拿自個兒的命開玩笑。”
“我會再想別的生計。”
聽到李建業的保證,趙德柱和王霞的神色才徹底緩和下來。
這事兒算是揭過去了。
可趙德柱的腦子回過味兒來,目光又一次落到了墻角那臺嶄新的縫紉機上。
他眉頭微微一挑,剛才光顧著震驚和后怕了,現在才想起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不對啊,建業。”
“我知道那熊瞎子渾身是寶,熊膽、熊掌、熊皮,賣個好價錢,湊出幾百塊錢我不奇怪。”
他伸出手指向那臺縫紉機。
“但這玩意兒光有錢可買不來。”
“買這東西的票,那可比錢金貴多了,你是從哪兒弄來的票?”
在這個年代,工業券、布票、糧票……各種票證才是真正的硬通貨,其稀缺程度遠超現金。
一臺縫紉機需要的票要比錢更難弄到。
李建業只能現編,耐心解釋。
“這熊瞎子,我給倒騰到黑市去了,也是趕巧了,買我熊瞎子的人是個有門路的,他手上正好有張縫紉機票,自已又用不上,就跟換給我了。”
聽完這番話,趙德柱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到最后也只能說出一句簡單的贊嘆。
“你小子……”
“你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他現在是徹底服了。
不但有膽子宰熊,還有路子去黑市,更能趕巧碰上有縫紉機票的買主。
有時候,運氣確實很重要。
“不過,你小子也算是有腦子。”
“沒把錢捏在手里捂著,敢真的花一筆錢換了這么個鐵家伙回來。”
“有了這臺縫紉機,往后你嫂子和秀蘭她們農閑的時候接點縫縫補補的活,比直接把錢花了強。”
李建業撓了撓頭沒說話。
隨后幾個人又在屋里歇了會兒,消了消食后,李建業才開口提起去墓地的事。
“現在都下午了。”
“咱們去山上吧。”
“我哥的墓地雖然不遠,但去晚了,山上會更冷。”
趙德柱點了點頭。
“行。”
李建業的目光又轉向安娜和艾莎她們。
他心里想了想,怎么說也都是自家人了,沒有把她們撇下的道理。
“嫂子,艾莎,秀蘭,你們也一塊去吧。”
他站起身,開始動手收拾。
做飯的時候就提前準備好的供品被他一樣樣拿了出來,一盤紅燒肉,幾個白生生的大饅頭,還有一碟小菜。
比上一次他獨自去祭拜時,要豐盛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