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柱整個人伏在地上,寬厚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哭聲從他的胸膛里沉悶地滾出來,回蕩在這間冰冷空寂的屋子里。
這壓抑的哭聲,穿透了薄薄的木門,飄過了積著雪的院子,傳到了院里的另一間屋子里。
主屋的門“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拉開了一條縫。
安娜、艾莎還有王秀蘭三張臉,從門縫里探了出來,帶著一絲疑惑與不安,望向旁邊那間黑漆漆的屋子。
院子里的雪光,映得她們的臉龐有些發白。
“這是發生啥事了?”
王秀蘭一臉茫然,她只聽到哭聲,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艾莎嫂子的衣袖。
艾莎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里也充滿了不解,她側過頭,用極低的聲音問自已的姐姐。
“姐姐,怎么回事?”
“那些人是誰?”
安娜的目光落那邊屋子里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眼神瞬間凝固了。
是趙德柱。
她認得他。
建國還活著的時候,這個男人和他的妻子來過幾次,每次都提著糧食,是建國為數不多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安娜明白,趙德柱是得知李建國死訊,情緒崩潰。
她拉著艾莎和秀蘭,飛快地轉頭回屋,輕輕帶上了門。
順便解釋道:
“來的是建業哥哥的朋友。”
“他叫趙德柱,以前常來。”
“不過這次……”
安娜思索片刻,隨即特地囑咐艾莎和王秀蘭。
“等會兒他們來這邊后,你們兩個千萬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艾莎和王秀蘭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們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心里清楚得很。
她們三個現在都依賴著李建業生活,這些事可不能讓外人知道了,即便是關系再好的人也不行,一旦傳了出去那可都是禍端。
于是三人立馬在屋里忙活起來。
安娜看了一眼屋里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土炕,上面還放著她們的被褥。
“把炕上收拾一下,別讓人看出端倪來。”
三人立刻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飛快地將炕上的被褥疊好,塞進炕柜里,又把一些零碎的女兒家用的東西收拾好。
不讓人看出他們一家子的親密。
……
此時。
旁邊的屋子里哭聲漸漸平息。
李建業看著趙德柱通紅的眼睛和蒼白的臉,見他也宣泄的差不多了,便走上前,伸出手搭在了趙德柱的肩膀上。
“趙哥,起來吧。”
“這屋沒生火,太冷了,咱們上那屋去坐會兒,我燒點熱水,做點飯,等吃完了,我再帶你上山去我大哥的墳前看看。”
“有啥話,到時候你在我哥的墳前再親口跟他說。”
說著,他手上用力,攙扶著趙德柱的胳膊,將他從冰冷的地上拉了起來。
趙德柱也是一時情緒失控,這會兒悲傷宣泄出去,人也緩過神來了。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臉,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行。”
說著,趙德柱又轉過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身后,同樣眼圈泛紅的媳婦王霞。
“媳婦,把咱們帶來的糧食給建業吧。”
李建業要做飯,他們來這里也不是要吃白食的。
王霞點點頭,一不發地將那個沉甸甸的麻袋遞向李建業。
“建業,這是俺們家自已攢下的口糧,專門給你們捎來的。”
趙德柱看著那袋糧食,沉聲說道。
“收下吧,雖然你哥不在了,但這糧食你也得留著,省得這大冬天的沒吃的,餓肚子。”
李建業的目光落在那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這袋糧食看著分量不輕,少說也有三四十斤棒子面。
他心里清楚,趙哥家的日子也不是多么寬裕,能攢下這么多糧食送來應該挺不容易的。
一股暖流從李建業的心底涌起。
他知道趙德柱這人實誠,是個能把心掏出來的老好人。
這糧食,他不能要。
李建業伸出手,輕輕將麻袋推了回去。
“趙哥,其實家里不缺吃的,這么多糧食肯定也來之不易,我不能要。”
趙德柱聽到他這話,不由的白了他一眼,心里頭直犯嘀咕。
還不缺吃的?說啥胡話??
你家啥情況我能不知道?
你大哥在的時候,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現在他走了,就你這不干正事的混小子,家里能有啥吃的?
“我拿來的東西,哪有再往回捎的道理?”
趙德柱的語氣不容置喙,帶著一股子兄長般的霸道。
“再說了,這糧食也不是專門給你小子吃的,是是給你嫂子的。”
聽到這話,李建業心頭一震。
他知道再拒絕就不是客氣,而是傷人心了。
李建業不再推辭,伸出雙手穩穩地接過了那只麻袋,并領著趙德柱和王霞幾人往主屋走去。
“那多謝趙哥了。”
“走吧,去那屋暖和暖和。”
……
此時。
主屋里,安娜、艾莎還有王秀蘭三人,正襟危坐地坐在長凳上。
那只調皮的小老虎大咪也不知道被她們藏到了哪個角落,不見蹤影。
看到趙德柱和王霞進來,三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臉上帶著一絲拘謹。
安娜認識趙德柱,便率先迎了上來,看著趙德柱那紅著的眼睛,緩緩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