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柱和王霞兩人聽李建業這么說,有些不解。
很熟?
多熟?
聽李建業這口氣,說的好像他跟團結屯的生產大隊長是穿一條褲子的鐵哥們一樣。
這怎么可能。
大隊長很顯然不可能會跟一個游手好閑的人離得太近。
趙德柱心里犯著嘀咕,腳下的步子卻沒停。
團結屯的土路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路兩邊的房子都是土坯墻,屋頂上落滿了雪,像戴著一頂頂厚實的白帽子。
李建業輕車熟路地在前面帶路,很快就領著他們到了一戶平平無奇的院子前。
“到了,這就是李大隊長家。”
李建業說著,上前抬手“梆梆梆”地拍了拍門。
沒一會兒,院里就有人出來了。
一個穿著棉襖,戴著狗皮帽子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看清門口站著的是李建業,露出了一臉燦爛的笑,那眉眼都笑得擠在了一起。
“哎喲!是建業啊!”
大隊長李大強熱情地把門拉開。
“找我有啥事?跟我說說,這就幫你解決了!”
李建業擺了擺手,臉上掛著淡然的笑。
“小事兒。”
他側過身,指了指身后的趙德柱一家。
“家里過來兩個親戚,可能得住個兩三天,按規矩,得到大隊這兒來登個記。”
說著,李建業回頭朝趙德柱伸出了手。
趙德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從懷里掏出那封被體溫捂得有些溫熱的介紹信,遞了過去。
李建業接過信,順手就交給了李大強。
“喏,大隊長,你給登記一下。”
李大強接過介紹信,他甚至連信紙都沒完全展開,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信頭蓋著紅章的地方,就直接轉身回屋了。
“你們等會兒啊。”
李大強回到屋里沒一會兒就拿著介紹信又出來了,已經做好了登記。
整個過程他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問。
沒問趙德柱從哪兒來,到這兒干啥,家里成分是啥。
簡直讓趙德柱以為自已眼花了。
他回想起自已以前來團結屯的時候,每一次,村里的干部給登記都是一副公事公辦冷冰冰的態度。
介紹信要翻來覆去地看,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要仔細盤問,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個底朝天,生怕他是什么成分問題的壞分子。
可現在呢?
現在李建業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團結屯的大隊長,竟然連最基本的盤問都省了?
這讓趙德柱感覺有些不真實。
李建業笑著接過介紹信,轉身遞還給了還處在懵逼中的趙德柱。
趙德柱木然地接過介紹信,他身旁的王霞,眉頭也緊緊地蹙了起來,她一雙眼睛在李建業和那位熱情得過分的大隊長之間來回打量。
心里頭的疑惑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李家嗎?
以前他們知道李家在團結屯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戶,甚至因為安娜的外國人身份,還總被人指指點點。
什么時候,李家在村里這么有面兒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不解,但誰都沒有出聲。
倒是大隊長李大強的目光落在了趙德柱和王霞的臉上。
他端詳了片刻,眼神里閃過一絲了然。
他想起來了,這倆人是李建國的朋友,以前來過這里幾次,他有印象。
村子不大,誰家來了親戚朋友,他這個當大隊長的基本都心里有數。
只是一想到已經不在人世的李建國,李大強的眼神也不禁隨之黯淡,透出一股沉重。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化作一聲輕嘆。
“行了,完事了。”
李大強擺了擺手,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李建業轉頭看向趙德柱他們帶來的那匹馬。
馬兒在寒風中打著響鼻,蹄子不安地刨著雪地。
“大隊長,再麻煩你個事兒。”
李建業開口道。
李大強立刻把那點傷感壓了下去,又換上熱情的面孔。
“建業你說,啥事兒都不是麻煩!”
“這馬在外面凍一宿可不行,麻煩你幫忙給牽到隊上的牲口棚里去,給口草料。”
“我先帶人上家里去……”
“哎呀,多大點事兒!”
李大強滿口答應,走過去熟練地牽起了韁繩。
“放心吧,保證凍不著它。”
說完,他牽著馬,樂呵呵地就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那背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李建業家的長工。
“趙哥,嫂子,咱回家吧。”
李建業招呼了一聲,轉身帶路。
兩人機械地邁開步子,跟在李建業身后,踩在厚實的雪地上,咯吱作響的聲音仿佛敲在他們混亂的心上。
一路無話。
寒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
趙德柱跟在后面,看著李建業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無數個問號在腦子里亂撞。
他終于還是沒忍住。
“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