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不再擔心。
他甚至悠閑地吹起了口哨,是一首不知名的小調,調子輕快,在這寂靜的雪地里傳出老遠。
走在前頭領路的那名同志,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李建業,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子。
“我說李建業同志。”
“這都火燒眉毛了,你咋還有心思吹口哨?”
“雖然我信你的為人,可那劉愛華確實是躺在炕上起不來了,聽說傷得挺重,這事兒可是人家占著理。”
李建業聞,停下了口哨。
他臉上掛著一抹淡然的微笑,眼神清澈,沒有絲毫的慌亂。
“怕啥。”
“我相信公社,也相信領導,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同志,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分子。”
“我李建業沒做過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
他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反倒讓那名同志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是啊,李建業可是公社的標兵,覺悟高是出了名的。
可這事兒……
那同志搖了搖頭,心里嘆了口氣,沒再多說,只是默默地又拉開了距離。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鎮上。
只是,前進的方向卻讓李建業有些意外。
他們沒有朝著記憶中公社大院的方向走,反而拐進了一條小巷。
“同志,咱們這是……不去公社?”
李建業好奇地問了一句。
為首那名同志回頭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復雜。
“劉愛華傷得重,躺在炕上不方便挪動。”
“李書記體恤,就決定直接在他家里問話,現在,李書記他們人已經都在劉家等著了。”
李建業了然地點了點頭。
很快,幾人就來到了一處低矮的土坯房前。
院子門口圍著一些看熱鬧的村民。
當他們看到李建業出現時,那些議論聲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李建業卻視若無睹,跟著那幾名同志,徑直走進了劉愛華家的院子。
屋門被推開。
一股混雜著汗味、還有劣質旱煙的味道撲面而來,屋里光線昏暗,黑壓壓地站滿了人,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幾乎是在李建業踏進門檻的瞬間,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敗類。
人群中,張為民也赫然在列,他看到李建業,眼神里閃過一絲焦急,心里替李建業捏了把汗。
帶著李建業來的那名同志,快步走到一個背對著門口的男人面前,恭敬地匯報。
“李書記,人帶到了。”
李書記緩緩轉過身。
他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雖然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棉衣,但那股子常年身居上位的氣度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正是小興公社的李書記。
李書記的眉頭微微蹙起。
眼前的李建業身板筆直,眉眼周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正氣,怎么看也不像是會下黑手的人。
這儀表堂堂的樣子,分明就是個正人君子。
他怎么可能干出那種事?
就在李書記準備開口問話的瞬間,里屋的門簾后頭,突然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呻吟。
“哎呦……疼死我了……”
那聲音虛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李書記……您可得為我做主啊……千萬……千萬不能放過李建業這孫子……”
李書記輕咳一聲。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直視著李建業。
“李建業同志,你知道為什么叫你來不?”
李建業攤了攤手,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困惑。
“不知道。”
他這副模樣,瞬間點燃了人群中的一個婦人。
那是劉愛華的媽,李娟。
她猛地從人群里擠了出來,指著李建業的鼻子。
“你打我兒子,還擱這兒裝無辜?”
“李建業,你還要不要臉!”
她這一嗓子,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頓時大了起來。
“就是,看他平時人模人樣的,還打野豬送給公社,沒想到背地里這么狠。”
“還集體主義標兵呢,我看是流氓標兵還差不多!”
“干了還不敢認,真是個孬種。”
“得虧以前當他是多好一個人……”
李書記臉色一沉,抬手往下壓了壓。
“都安靜!”
嘈雜聲瞬間小了下去。
他重新將目光鎖定在李建業身上,語氣嚴肅。
“據劉愛華同志所講,你毆打了他,這件事,是否屬實?”
李建業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干脆利落地一點頭。
“這事兒我認。”
“我確實揍了他,就昨兒個中午。”
此話一出,滿屋皆驚。
誰都沒想到他會承認得這么痛快。
李娟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好啊!你倒是敢承認!”
她尖著嗓子喊道,聲音刺耳。
“把我兒子打得躺在炕上動彈不得,今天李書記在這兒,饒不了你!”
面對她的叫囂,李建業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李建業這副無所謂的態度,就像一瓢冷水潑進了滾油鍋。
圍觀的村民們都不禁皺起了眉,對李建業投來了鄙夷的目光。
這人……是瘋了嗎?
打了人,還這么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