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院里,張大隊長已經成了分肉的主導。
他卷著袖子,手里握著一把沉重的剁骨刀,張為民、李小六還有另外幾個小伙子,則在一旁打下手。
他們負責把剁好的肉塊用秤稱好……
……
與此同時,小興鎮的另一頭。
王秀媛的家顯得格外安靜。
她剛剛下課回來沒多久,坐在屋里那張掉了漆的舊木桌前。
桌上放著一只粗瓷碗,碗里是小半碗的粗面。
這是她今晚的晚飯,準備給自已隨便煮點面糊糊吃。
吃的雖然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寒酸。
但王秀媛心里卻沒有半點抱怨。
在她看來,能有這樣一個安穩的住處,每天有得吃,就已經比過去只能流浪的日子好上太多了。
她正要去灶臺生火,院子外頭,那根高高電線桿上的鐵皮大喇叭,突然響起了刺耳的“滋滋”聲。
緊接著,一道清亮的女聲劃破了小鎮的寧靜。
“通知,通知!”
“凡是生產大隊以及一線勞動的同志,請立刻到公社大院集合。”
“來領野豬肉!”
王秀媛端著碗的手,倏地頓在了半空中。
領肉?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咋回事,鎮上怎么會突然分肉了?
王秀媛不記得鎮上有什么狩獵隊,更別說打到野豬這種大家伙了。
就算有,這大雪封山的天氣,誰又敢往深山里闖。
也就團結屯因為有李建業打獵,才有分肉吃的景象,住在小興鎮還真不敢想。
她側著耳朵又仔細聽了聽,喇叭里并沒有說這肉是從哪兒來的。
不過,有肉領終歸是件天大的好事。
王秀媛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純粹的喜悅,誰不想吃點葷腥,給寡淡的肚子里添點油水呢。
她立刻放下碗,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腳步剛剛邁出門檻,又猛地停住了。
她猶豫了。
喇叭里清清楚楚地說,這肉是優先分給“生產大隊常年在一線的勞動人民們”。
她一個民辦教師,算嗎?
雖然農忙時節,她也會跟著社員們一起下地干活,掙一點工分。
可她終究是個拿筆桿子的,平日里更多的是待在教室里。
在很多人眼里,這恐怕算不上是“一線勞動”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王秀媛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萬一自已興沖沖地跑去了,排了半天隊,結果人家一句“你不符合條件”,不給分。
那在眾目睽睽之下,該多尷尬。
那一張張或同情或看熱鬧的臉,她光是想一想,就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王秀媛站在原地,一時間進退兩難。
屋外的喧鬧聲越來越清晰,那是鎮上的人們從各家各戶涌出來,朝著公社大院匯集過去的腳步聲與說笑聲。
她的手搭在冰冷的門栓上,卻是猶豫不決。
去,還是不去?
……
與此同時,在王秀媛屋外不遠處的路邊,一道身影正悄悄張望著王秀媛的屋子。
是劉愛華。
他今天已經跟著王老師轉悠了好幾圈,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去看王老師。
有好幾次,他都想鼓起勇氣上前去找個由頭跟王老師說上幾句話。
可腳步抬起,又終究是放下了。
他還摸不清王老師對自已的印象。
在他看來,自已跟張為民那種粗人完全是兩碼事。
他自認有幾分文氣,談吐也算得體,這才是能跟王老師這種文化人說到一起去的。
追女孩子,得講究個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潤物細無聲。
哪能像張為民那個蠢貨一樣,隨便攛掇兩句,就開始不管不顧地就往人王老師手里硬塞烤土豆?
想到這,劉愛華就在心里暗罵一句。
張為民,就純粹是大隊長家的傻兒子,被他耍了還不自知呢,大冷天的進山去打獵,這會兒都不知道死在哪個山旮旯了。
張為民死了最好,以后他就可以展露出對王老師的喜歡了。
可現在,他自已也遇到了難題。
自已先前跟張為民走得太近,王老師會不會已經把自已跟他劃歸成了一路人?
尤其是昨天,自已竟然鬼迷心竅,跟著張為民一起去堵李建業的門。
劉愛華心里一陣懊惱,早知道會這樣,他昨天就該裝病待在家里。
至少,不會在王老師心里留下一個壞印象。
他擰著眉,在寒風里糾結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跟王老師的搭話借口。
就在這時,那熟悉的“滋滋”電流聲,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鎮上的鐵皮大喇叭,開始廣播了。
“通知,通知!”
“凡是生產大隊以及一線勞動的同志,請立刻到公社大院集合。”
“來領野豬肉!”
劉愛華猛地一愣。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那幾個關鍵的字眼。
領肉?
野豬肉?
這怎么可能。
難道真是張為民那個蠢貨,打到野豬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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