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頭暖烘烘的炕燒得滾燙,可氣氛卻跟開了鍋的酸菜缸似的,又酸又沖還直冒泡兒。
大奶奶罵累了,叉著腰站在地當間兒喘粗氣,那眼神兒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往陳光陽身上剜。
沈知霜好不容易把暈乎乎傻樂的大龍在炕頭安頓好,蓋嚴實了小被子。
這小大人似的大兒子,這會兒睡得那叫一個瓷實,小呼嚕都打上了節奏。
跟外頭沒化凈的冰溜子被風吹得嗡嗡響一個動靜,哪還知道自己被弟弟“許配”給了親爹當兄弟。
“大哥…咱…咱接著整…”
二虎還掛在陳光陽后背上,兩條小短腿盤著他爹的腰,胳膊勒得死緊。
小腦袋瓜在陳光陽脖頸子邊上一拱一拱。
噴出來的氣兒帶著濃濃的酒糟味兒,熏得陳光陽直翻白眼。
“整你個大頭鬼!”
陳光陽咬著后槽牙,反手去掰二虎那鐵鉗似的小胳膊。
“小癟犢子你給我下來!再勒你爹就讓你送走了!去見你太爺爺了!”
“不…不下來!”
二虎犟勁兒上來了,不光不松手,兩條腿還使勁兒蹬跶。
“大哥…你…你不夠意思!剛…剛才還…還夠尿性…咋…咋慫了?是…是不是…怕…怕嫂子削你?”
他迷迷瞪瞪地,把旁邊急得眼圈發紅的沈知霜當成了“嫂子”。
沈知霜一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伸手去拍二虎的屁股蛋子:“小祖宗!我是你媽!快撒開你爹!你看你把你爹勒得,臉都跟紫茄子一個色兒了!”
“媽?”
二虎扭過小臉,努力聚焦看了看沈知霜。
又扭頭看看被自己勒得齜牙咧嘴的陳光陽,小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似乎在努力捋清這復雜的人物關系。
“哦…媽…那…那他…他是我大哥…也…也是…你…你爺們兒?”
他這混亂的邏輯,把屋里僅剩的一點嚴肅氣氛攪得稀碎。
大奶奶本來還氣得鼓鼓的,一聽這虎了吧唧的醉話。
差點沒繃住樂出聲,趕緊扭過臉去,肩膀一聳一聳的。
陳光陽趁著二虎迷糊勁兒,腰桿子猛一發力,手臂向后一兜。
總算把這顆黏在背上的“小醉虎”給薅了下來,順勢夾在了胳肢窩底下。
“小兔崽子!你再給我胡咧咧!看我不把你屁股蛋子抽開花!”
他喘著粗氣,感覺這比打頭熊瞎子還累人。
“放…放開我!”
二虎在他爹胳膊底下撲騰,像條離水的魚、
“我…我要找…找我兄弟!大…大屁眼子!對!找它…嘮…嘮十塊錢兒的!”
說曹操,曹操到。
興許是聽見小主人叫自己名字,也可能被屋里的熱鬧勁兒吸引,大屁眼子甩著尾巴,探頭探腦地從外屋地溜達進來。
這老伙計今天在酒坊也聞了不少酒味兒,狗臉帶著點懵懂的好奇。
二虎一眼瞅見它,眼睛“噌”地亮了,跟黑夜里點了倆小燈泡似的。
瞬間忘了掙扎。“兄…兄弟!你…你來得正好!”
他激動地沖大屁眼子揮手,“快…快來!救…救虎哥!”
大屁眼子歪著狗頭,看著被陳光陽夾成“麻袋”的小主人,喉嚨里發出“嗚?”的一聲。
似乎在問:“虎哥,你這造型挺別致啊?”
陳光陽一看這架勢,心說壞了,這倆“活寶”湊一塊兒,今晚別想消停了。
他剛想把二虎趕緊按到炕上,就見二虎猛地一掙,借著陳光陽胳膊松勁兒的那一下,“出溜”一下滑到了地上。
他腳底下還拌蒜呢,卻像個小炮彈似的,踉踉蹌蹌就朝大屁眼子撲了過去!
“兄…兄弟!抱…抱一個!”
二虎張開小胳膊,結結實實摟住了大屁眼子的狗脖子,把臉使勁兒往狗毛上蹭。
“想…想死虎哥了!剛才…那…那老登…不…不夠意思…還…還想削我…你…你得給虎哥…做…做主啊!”
大屁眼子被他勒得直翻白眼,舌頭都耷拉出來了,“嗚嗚”地抗議。
這要是平時,二虎早撒手了,可今天他太放肆了。
再加上認準了這是“過命”的兄弟,抱得更緊了。
“二虎!撒開大屁眼子!你看給它勒的!”
沈知霜趕緊上前想分開這一人一狗。
“不…不撒!”
二虎抱得更緊,還沖大屁眼子一臉嚴肅地保證,“兄…兄弟別怕!虎哥…罩…罩著你!以后…有…有我一口肉…就…就有你…一口骨頭!”
這“義氣”宣,聽得陳光陽直捂臉。
大屁眼子掙扎了幾下,發現掙脫不開,認命似的趴下了,狗眼里寫滿了生無可戀。
二虎見“兄弟”老實了,滿意地嘿嘿傻樂。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松開狗脖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想站穩當。
“兄…兄弟!光…光有肉吃…不…不行!”
二虎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指著大屁眼子,小胸脯一挺,“咱…咱們得…得學本事!練…練武!對!練…練武功!以后…誰…誰敢欺負咱…咱就削他!”
他這話題跳得太快,屋里人都沒反應過來。
只見二虎深吸一口氣,擺了個自認為極其威風的起手式,可惜重心不穩。
身子晃了三晃,差點又來個屁股墩兒。
“看…看好嘍!這…這叫…黑…黑虎掏心!”
二虎嘴里喊著,小拳頭軟綿綿地向前一掏,動作慢得像公園里打太極的老頭兒,掏的方向還偏了十萬八千里,對著空氣比劃。
大屁眼子抬了抬眼皮,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
“不…不對!重…重來!”
二虎不滿意,晃晃腦袋,重新扎“馬步”。
雖然那腿抖得跟篩糠似的。
“這…這次是…是…白…白鶴亮翅!”
他張開兩條小胳膊,像只喝醉的小胖鴨子撲騰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