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愣卻坐不住了。
陳光陽就坐在靠山屯人堆里,時不時還跟旁邊人低聲說笑兩句,那自在勁兒,像根針一樣扎著他。
他腦子里猛地閃過白天路過靠山屯村東頭時,瞅見的那一排排在夕陽下泛著白光的蔬菜大棚!
那就是靠山屯的金疙瘩!
是陳光陽領著他們弄起來的!
聽說里面種的都是反季節菜,能賣大價錢!
一個惡毒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了劉大愣的心里。
“媽的,讓你們嘚瑟!讓你們蓋大棚發財!老子今晚就給你們添點堵!”
他左右瞄了瞄,趁著電影放到緊張處,所有人都盯著幕布的時候,他裝作撒尿,彎著腰,悄沒聲息地溜出了人群。
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村東頭的黑暗里。
村東頭,蔬菜大棚基地靜悄悄的。
一排排拱形的骨架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伏在地上的巨獸。
塑料布蒙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面的寒氣。靠山屯對這幾個大棚金貴著呢,晚上安排了人輪流看守。
今晚值班的是三狗子和趙老蔫。
倆人裹著厚厚的舊棉襖,揣著手,縮在看棚的小窩棚里。
窩棚里點著個用罐頭瓶子改的煤油燈,光線昏暗。
三狗子正唾沫橫飛地給趙老蔫講他在硫磺皂廠“指揮若定”的“光輝事跡”。
趙老蔫抱著個暖水袋,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眼皮子都快耷拉下來了。
“你說光陽哥咋就那么能呢?這大棚真他娘的神了,外頭凍死狗,里頭暖得像開春……”三狗子正說得起勁。
“嗯…嗯…神…”趙老蔫含糊地應著,腦袋一點一點。
“哎!老蔫叔你看!”
三狗子突然壓低了聲音,眼珠子瞪圓了,指著窩棚外大棚的方向,“那…那是不是有個人影兒?”
趙老蔫一個激靈,瞌睡全跑了,順著三狗子指的方向看去。
月光下,果然有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貓著腰,貼著最邊上一個大棚的塑料布在移動!
手里好像還拿著個什么東西!
“草!真他媽有賊!”
趙老蔫低吼一聲,抄起窩棚門口倚著的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就沖了出去,“操你姥姥的!敢動大棚!給老子站住!”
三狗子也不含糊,緊隨其后,順手抄起用來掏煤灰的鐵鉤子,扯開嗓子就喊:“來人啊!抓賊啊!有人要劃大棚塑料布啦!”
寂靜的夜里,三狗子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傳出去老遠。
那黑影正是劉大愣!
他剛掏出懷里揣著的磨得鋒快的破鐮刀頭子,還沒來得及往塑料布上劃拉,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魂飛魄散!
他沒想到這大冷天、大晚上的,看棚的人這么警覺!
“媽的!”
劉大愣暗罵一聲,也顧不上使壞了,撒丫子就往回跑!
他知道要是被抓住,在靠山屯的地界上動他們的命根子大棚,非得被打個半死不可!
他慌不擇路,沒往放電影的大場院跑,反而一頭扎進了旁邊堆著玉米秸稈垛子和柴火垛子的陰影里,想借著地形先躲一下。
電影正放到高潮,槍炮聲震天響。
但三狗子那兩聲“抓賊!劃塑料布!”還是如同冰水澆頭,瞬間驚醒了靠山屯不少人。
“啥玩意兒?劃塑料布?”
“操!哪個王八犢子活膩歪了?”
“去看看!”
靠山屯的人呼啦啦站起一大片,尤其是男人,凳子都帶倒了也顧不上,拔腿就往村東頭大棚方向奔。
陳光陽眉頭一皺,把懷里的二虎塞給旁邊一個本家嬸子:“嬸兒,幫我看著點仨孩子!”
說完,撥開人群,大步流星就朝出事地點趕去,臉色沉得能滴下水來。
塑料布!
那玩意兒現在有多金貴,他比誰都清楚!
真要被劃壞了,不僅耽誤事兒,弄不好還得驚動縣里!
沈知霜沒去看電影。
她最近肚子顯懷得厲害,腰也容易酸,晚上在煤油燈下整理完明天大棚要用的種子記錄冊,又給肚子里的孩子縫了幾針小褂子,感覺有點乏了。
看看座鐘,估摸著電影快散場了,想著去場院接接光陽和三個孩子回來睡覺。
她披上厚棉襖,圍上圍巾,揣了個暖手的小銅爐,慢慢悠悠地出了門。
剛走到場院邊上,就聽見里面人聲鼎沸,電影似乎還在放,但好像又夾雜著別的嘈雜聲,隱約像是喊“抓賊”?
她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腳步。
剛到入口處,正碰上一大群人呼啦啦往外涌,嘴里還嚷嚷著“抓賊”、“劃大棚塑料布了”。
沈知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大棚塑料布!那是靠山屯多少戶人家的指望!
她下意識地護住肚子,也跟著人群往村東頭方向走,腳步比剛才快了不少,臉上寫滿了擔憂。
通往大棚基地的土路兩邊堆滿了高高的玉米秸稈垛子和柴火垛,月光只能照亮路中間窄窄的一道,垛子后面是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沈知霜心里著急,沿著路中間的光亮帶快步走著。
突然!
旁邊一個柴火垛后面,猛地竄出一個黑影,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慌慌張張地朝著沈知霜這邊就撞了過來!
那黑影跑得太急,根本沒看路,差點就跟挺著肚子的沈知霜撞個滿懷!
沒等沈知霜反應過來喊出聲,劉大愣那臟乎乎、汗津津的手已經死死抓住了媳婦的肩膀。
劉大愣喘著粗氣,聲音因為恐懼和兇狠都變了調,嘶啞地低吼:“別動!再動……再動我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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