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子立刻瞪大了眼睛:“今晚上有放電影的了!我們去看電影!”
小雀兒立刻一臉期待的看向陳光陽:“爸,你跟我們去不?”
陳光陽想了想,反正也沒啥事兒,于是點了點頭。
大奶奶在一旁點了點頭:“那你們就去吧,我在家待著了呢。”
“大奶奶,一起去唄?”陳光陽開口說道。
大奶奶撇了撇嘴:“那雞巴玩意兒能有二人轉有意思?”
說完話就邁著小腳直接回房間休息去了。
陳光陽則是一把抱起來了小雀兒,然后就朝著大隊的方向走去。
太陽剛落山,靠山屯生產大隊的場院就比過年還熱鬧。
兩根粗壯的大楊樹桿子早早戳在當間兒,扯起一張四四方方、洗得發白的幕布。
風一吹,嘩啦啦響。
場院邊上,那臺漆皮斑駁的放映機已經支棱起來,放映員老馬叼著煙卷,正彎腰鼓搗著膠片盒子。
旁邊圍著幾個半大小子,眼巴巴瞅著,仿佛那黑匣子里藏著金山銀山。
靠山屯的男女老少,早早搬著長條板凳、小馬扎、甚至幾塊摞起來的土坯占了位置。
孩子們在人群縫隙里鉆來鉆去,追逐打鬧,尖叫聲、笑罵聲混成一片。
解放公社其他幾個屯子的人也來了不少,烏泱泱的人頭攢動,空氣里彌漫著旱煙味兒、炒瓜子香和淡淡的汗味兒。
劉家屯的人來得晚些,聚在西頭靠邊的位置,自成一小撮,眼神兒掃過靠山屯這邊時,總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
上些日子因為二埋汰娶了宋鐵軍這檔子事兒,兩個屯子掰過腕子,臉面上多少有點抹不開。
陳光陽就是這時候,領著三小只晃悠過來的。
二虎走在最前頭,小胸脯挺得溜直。
手里攥著用柳條兒編的“手槍”,嘴里模仿著電影里的槍聲“biu~biu~biu~”。
走幾步還回頭沖他爹顯擺一下。
大龍穩重些,牽著小雀兒的手,小姑娘扎著兩個羊角辮,辮梢的紅頭繩一跳一跳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
陳光陽跟在后面,右手掐著半盒大生產,左手隨意地抄在褲兜里,嘴里哼著不成調的二人轉小曲兒。
他們剛從東頭繞過來,還沒走到場院中間呢,靠山屯這邊的人群,就像是水漫過閘似的,“呼啦”一下,起了動靜。
先是眼尖的看見的,碰了碰旁邊人的胳膊肘:“哎,光陽來了!”
緊跟著,就像風吹麥浪,一個傳一個。
“光陽哥!”
“光陽叔!”
“陳隊長!”
靠山屯的老少爺們、小媳婦老太太。
甭管剛才是在嘮嗑、嗑瓜子還是訓孩子,聽見動靜,嘩啦啦地,幾乎都站了起來!
那場面,就跟迎接啥大領導似的,烏泱泱一片。
臉上堆著笑,眼神里透著熱絡,紛紛點頭打招呼:
“光陽,這邊兒!給你留著地兒呢!”
“坐這兒,光陽哥!凳子都給你擦干凈了!”
“沈隊長沒來啊?”
“三小只也來啦!快過來嬸子這兒有炒黃豆!”
這股子熱乎勁兒,這股子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擁護,把其他屯子來看電影的人都給震住了。
解放公社誰不知道陳光陽的名頭響?
可真親眼瞅著靠山屯這陣仗,還是頭一回。
那真是,主心骨!
比王大拐說話都好使!
三小只哪見過自家老爹在屯里這么有面兒?
二虎的“小手槍”都忘了比劃,小嘴張成了個“o”。
小雀兒害羞地往大龍身后縮了縮。
連一向沉穩的大龍,腰桿子也不自覺挺得更直了,小臉上帶著點小驕傲。
陳光陽倒是挺坦然,笑著沖大伙兒擺擺手:“都坐都坐!站著干啥?看電影!老馬,片子整利索沒?趕緊放啊!”
他聲音洪亮,帶著股子隨和勁兒,絲毫沒架子,卻讓人聽著就踏實。
“哎!這就好!馬上放!”放映員老馬趕緊應聲,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人群這才嘻嘻哈哈地重新落座,氣氛更熱烈了幾分。
但這份熱乎勁兒,落在西頭劉家屯那群人眼里,就格外刺撓了。
劉家屯人群里。
一個蹲在條凳上的漢子,長得精瘦,顴骨老高,外號叫“劉大愣”的,狠狠嘬了一口旱煙袋鍋子,煙鍋里的火亮得刺眼。
他看著被靠山屯眾星捧月般圍著的陳光陽,再看看人家陳光陽那三個穿得干干凈凈、一看就養得極好的娃。
又想想自己家那幾間破土房和剛賣出去換糧食的老母豬崽,一股子邪火“噌”地就頂到了腦門心。
尤其是想到前陣子宋鐵軍那事兒,本來想拿捏一下靠山屯,結果反倒讓人家看足了笑話,王大拐還從劉家屯手里換走一塊好地!
這口氣,一直憋在他心口窩,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操!裝他媽什么大瓣蒜!”
劉大愣低聲罵了一句,煙袋鍋子在凳子腿上磕得梆梆響,煙灰簌簌掉下來。
旁邊劉家屯的幾個人聽見了。
沒敢接茬,只是互相使了個眼色,往后縮了縮。
都知道這劉大愣心眼小,愛記仇,尤其跟靠山屯不對付。
幕布上光影閃動,片子開始了。
銀幕上戰士正沖鋒陷陣,場院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放映機“嗡嗡”的轉動聲和影片里激烈的槍炮聲。
孩子們看得兩眼放光,大人們也看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