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貓看著雙眸緊閉的陳術,一雙貓臉上露出人性化的驚駭模樣。
此刻的他,明明仍是閉目盤坐的姿態,卻仿佛與某種無上的意志產生了共鳴,周身竟隱隱浮現出虛幻的金色光輪,猶如神祇。
在其身邊虛空之中,有聲音在不停的傳唱著,好似是震耳欲聾,聲音傳出,音波之中也仿佛帶著超然的力量,讓虛空都如水一般的蕩漾了起來,周遭的墻面、地面,也仿佛是要坍塌一般,有龜裂的痕跡生出。
“我是神!”
那聲音如天雷滾滾,在虛空中不斷回蕩,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蘊含著無上偉力,震蕩得整個房間扭曲震顫。
若不是敕令仍在發揮著作用,整個學府都能聽到這傳唱之聲。
肥貓的身子連續向后退到數米之外,臉上的震驚之色卻是收斂不下去,好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這是……念頭影響現實?!”
念頭是什么。
念頭是想法,是一種持續的變化狀態,一個人一瞬間也許便會產生數百個想法,這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肥貓這幾世以來,見過太多的生靈。
其中驚才艷艷之輩不知凡幾,當真如過江之鯽一般,在他們之中,陳術絕不是最強悍的那一個,但的的確確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一個奇怪的人類。
在第一次踏入他的靈海時,肥貓便發現,這人可能有病,精神狀態不太正常。
“所以…”
“現在病情是又加重了?”
陳術的念頭從混沌中拔升,眼眸深處燃起兩簇幽冷的神火。
他的右手食指已經徹底木質化,翠綠的枝條刺破皮肉,像一條貪婪的小蛇,沿著指骨向上攀爬。
更遠處,深淵請柬的暗紅紋路如活物般蠕動,幾乎要將他半邊身子染成血色。
兩股意志強勢而兇悍,此時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
建木的翠綠光芒驟然一滯,像是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所壓制,那些蔓延的木紋根系開始緩緩收縮,原本躁動的金色液體也仿佛被凍結,流動的速度逐漸放緩。
而左側肋骨下的深淵請柬,原本暗紅色的紋路瘋狂蠕動,此刻卻如遭雷擊,驟然黯淡下來,像是被某種更為恐怖的存在盯上,不敢再有絲毫異動。
好似是角色互換。
而這一次,他不再是被爭奪的獵物。
“滾出去。”
陳術開口,嗓音沙啞如金鐵相撞。
嗡……
五官神印猛然爆發出一陣刺目光芒,神祠中沉寂的神念如決堤洪水,順著經脈奔涌而下,原本被建木與深淵壓制的神念驟然反撲,如萬千鋼針扎進右手每一寸骨血!
三道意志在陳術的身軀之中碰撞。
轟隆!
轟隆!
轟隆!
猶如雷霆狂轟亂炸的聲音,在唯有陳術能夠感知到的身軀之中炸響。
像是能夠撕碎一切。
整個身軀都似是超頻運行的機器,仿佛是要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吱聲響。
陳術面如金紙,但他此時的狀態極為古怪,整個人像是懸浮在混沌之中,以一種“第三者”的角度,看著這一場交鋒,像是這身軀并非是他的一般。
他能看到建木殘枝引動的古老天地意志,也能看到深淵請柬黑霧浮動似是在感召深淵。
兩道意志就像是立在洪流面前的巨山,又像是在絞肉場上的戰爭機器,抵擋著陳術的侵襲。
這都是很強的意志。
但畢竟一個來自殘枝,一個僅來自印記,雖然質量高的驚人,但卻如浮水之萍無根之木。
而他的念頭與意志卻像是無窮盡,自虛空之中不停地涌來。
一粒金沙的質變縱然值得欣喜,可茫茫洪波,卻足以將其輕易翻覆、泯于無形。
終于。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
嗡……
翠綠之色猶如潮水一般褪去,縮藏在建木所化的骨骼之內。
深淵請柬的紋路也仿佛被烙鐵灼燒,暗紅血色急速褪去,縮回肋骨之下,劉離所殘留的琉璃凈世大神的凈化壓制,那淡金色的紋路亦是驟然之間亮起,化作枷鎖,將深淵請柬壓制在其下,不得動彈。
但只是一瞬間。
建木意志的反撲卻是更加的兇悍!
建木殘枝上的金色液體瘋狂沸騰,竟在陳術右臂凝出虛幻的巨樹虛影,根系如血管般扎進他的血肉!
這意志古老而蒼茫,帶著撐天拄地的無上威嚴,卻少了一絲靈動,更像是一道固化的程序,只知執行“重建造木”的指令。
“斬!”
陳術的念頭化作一柄無形的巨斧,這巨斧上銘刻著他成神以來的所有執念,所有的自我烙印——是絕望、是痛苦、是無邊的恨。
是永不停歇,不可撼動的自由意志。
巨斧凌空劈下!
咔嚓!
似乎是有一聲脆響在這建木殘枝之上發生,那股依托建木殘枝的意志,竟是被生生將聯系劈斷。
那意志似乎是察覺到危險,竟是想要裹挾著建木殘枝,一同離開陳術的身軀。
“那是我的東西!”
陳術怒不可遏,進了我的身體,那就是我的東西!
還想走?!
“滾出去!”
陳術的神念冷喝,念頭化作巨手,將那股古老的意志徹底裹住,撕扯著、猛地向著虛空深處拋去。
而那右手之上的建木殘枝,卻像是被釘子死死釘在陳術的手上一般,絲毫不得動彈。
都是我的!
屋舍之內,陳術的右手猛地一顫,那根鉆出皮膚的翠綠枝條瞬間失去了光澤,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從指節處寸寸斷裂,落在地上化作一堆泛著青光的粉末,隨風消散。
與此同時,他右手之上原本瘋狂的木質化趨勢徹底停滯,皮膚表層的樹皮紋路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翠色光暈,融入了指骨深處。
嗡……
陳術周身的金色光輪逐漸的消散,原本扭曲的虛空瞬間平復。
那瘋狂嘶吼的聲音也漸漸地平息了下來,最終徹底隱沒于陳術的身軀之內,歸于靈海之中。
他緩緩睜開眼,眸中似是有神火燃燒,卻又迅速斂去,只余下一片深邃的平靜,不起絲毫的漣漪。
只是面色卻是蒼白的不像話,幾乎接近慘白,硬捍兩道意志的侵襲,對他而還是太勉強了一些,此時自己都已經是接近油盡燈枯,若不是神祠之中有力量始終供給,他恐怕當場便要昏迷過去。
身軀更是被兩者沖擊所傷,內里沒有一處地方可稱得上好肉,像是被無數細小的刀片切割過一般。
不過在這種沖擊之下,能夠活著便已經可以稱之為僥幸了,實在是不能奢求太多。
嗡……
強忍著周身無處不傳來的劇痛,陳術身后的虛空洞開,存儲于此的使徒們的精純靈念涌動,化作柱體倒灌,瘋狂的涌入體內。
陳術亦是快速的吸收著。
靈念涌入四肢百骸,自主的修復著他體內的傷勢,三道意志在他體內留下的滿目瘡痍,正一點一點的被修補著。
他的面色這才是好看了一些。
這都是這一段時間,使徒們借用力量所回饋而來的靈念,陳術卻是沒有吸收反而將其儲存起來,為的便是必要的時候,以備不時之需。
這大概是神靈們都會做的事情。
但僅僅憑借這些靈念,便想要將傷勢徹底的恢復,顯然是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