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就像是。

這建木，在嘗試著反客為主。

他盯著自己顫抖的右手——那翡翠般的木質紋理中，金色液體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有靈性一般抗拒著陳術神化的煉化。

而每一次骨骼重組，便似乎是在沖擊著他的神念，似是要將他碾成齏粉，再重塑為一具容器。

這壓根不像是煉化，更像是一種占領！

陳術以往身軀的神化。

都是先從內部開始轉化，亦或是通過好為人師的邪神們闖入靈海來進行的。

那是一種由內之外的神化，即“我認為”到“我成為”的流程順序，但是這一次的神化卻是完全的不同。

這屬于外部力量的強制干預，強行推動身軀的神化，而且這股力量，要遠遠超過陳術以往所見過的任何力量，其本質位格太高。

并且顯然沒有被真正的煉化。

而不像是貪魘那般，完全的被煉化，催動身軀的內部神化；也不像是之前推動五官神化時吞咽下的藥劑，其中并無任何的自主意識，僅僅只有力量而已。

簡單來說。

這建木不老實。

此時陳術的右手食指處，內部翠綠色的光芒閃爍，指節之上的血肉都似乎是開始透明化，翠綠色的光芒直接從其中透出。

噗呲！

在閃爍之間，陳術食指指尖處倏然裂開，一縷纖細的翠綠枝條驟然之間從其中鉆出，不過是一寸長短，無風自動，輕輕搖曳。

一種信號不好的感覺生出，對食指的掌控開始變得時靈時不靈了起來。

而整個右手的皮膚之下，也開始有隱約的翠綠細絲，猶如根系般的蔓延開來，皮膚表層之上開始有了變化，似是要逐漸木質化，浮現出樹皮般皸裂的紋路。

但是在轉瞬之間，又化作正常的皮膚。

就像是陳術身軀本身的神化之力，在與這建木殘枝進行著某種爭奪。

肥貓的爪子死死扣住他肩頭，金瞳中滿是驚駭：“陳術！它在用你的肉身養靈！”

“養靈？”

陳術突然明白了。

建木殘枝看似融入他的骨骼，實則是在借他的身軀一用——它要的不是一截枯枝，而是一具能承載通天之樹的活體！

若放任下去，他的右手會先被煉化成建木的一部分，接著蔓延全身……最終，世上再無陳術，只有一株新生的人形建木！

這并非是來自建木本身，而更像是某種天地意志的順勢而為，好似是要讓他成為新的建木。

肥貓連忙開口：“快切斷聯系，它這是在把你當做養料！”

陳術一邊要忍受著劇痛，神祠之中的神念潮水一般的涌向右手，但建木紋路中流淌的金色液體突然之間加速，竟是將他的神念全然阻擋在外。

更可怕的是，陳術感到某種古老的意識正在蘇醒，這并非是建木本身，而更像是其所代表的一種天地意志。

就在此時。

轟！

陳術左側肋骨下的深淵請柬驟然之間爆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似是在外界的刺激之下，沖破了一絲劉離所布下的壓制。

深淵與建木，好似是天生的死對頭。

兩種截然不同的劇痛同時爆發。

陳術的身軀好似是成為了二者的戰場，兩股意志在他的身軀之中進行著交鋒，建木的脈絡試圖延伸著走向身軀的更深處，卻又被深淵的意志所阻擋；而深淵的意識想要烙印陳術的身軀時，卻又被翡翠色的光芒灼燒退散。

每一寸血肉都在兩種力量的撕扯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若是換做常人，在如此的沖擊之下，恐怕早已經是生機斷絕，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陳術的神祠之上，五官神印震顫散發光芒，猶如是糅合劑一般，在兩股意志的中間形成緩沖地帶。

這是第三種意志。

陳術的念頭，讓他在這種交匯之中，仍舊保持著清醒的姿態。

他不知道要支持哪一方。

被建木占據好似也不錯，成為人形建木，不過是人的意志會為之改變而已；支持深淵意志好似也還行，到深淵之中成為邪神，說不定還能統一整個深淵，成為唯一神呢。

但這些。

好像都不是我自己選的。

一種難以說的憤怒，倏然之間從陳術的身軀之中生出，那是一種沖天的憤怒，甚至是要凝結成恨：

為什么呢？

為什么總讓我沒得選呢？

為什么要搶呢？

某一瞬間。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唯有憤怒。

也只有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