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此刻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愿意這樣?
他敢得罪胡大老爺?
官場規矩歷來分明,誰提拔的人,這份恩情就得記著。
要是背后捅刀子,不僅遭人唾罵,日后更是寸步難行。
道衍雖不在乎官場名聲,得罪幾個小官也無所謂,可他哪敢對胡大老爺不敬?
他可是胡大老爺一手提拔起來的,從入官場到執掌番邦外交司,權力全是胡大老爺給的。
這般信任,簡直是再造之恩!
要是胡義出去說他道衍忘恩負義,呵呵,不出一個月,他道衍就得被整個官場踩死!
因為這等待遇,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胡大老爺的提攜之恩,誰不眼饞?
結果你道衍得了好處,反手就背叛?
不趕緊弄死你,日后誰敢再提拔人?
道衍深知其中利害,此刻冷汗涔涔。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
“胡管家,實不相瞞,之前琉璃坊的事,說到底不過是錢財小事。”
“若胡府不急,或胡爺另有安排,后續仍可繼續。”
“以我對胡爺的了解,這些他壓根不在乎。”
“可還有一事,非同小可!”
“這是胡爺親自交代我去辦的長期計劃,涉及機密,一般人連碰的資格都沒有!”
“胡爺若辭官,新任上官是否有權知曉此事?后續如何處置?必須由胡爺定奪。”
“以我的品級和權限,根本無權插手!”
“所以,還請胡管家體諒,這事兒……真的大過天了!”
胡義聽完,眨了眨眼,一時茫然。
胡義躊躇半晌,想起自家老爺的脾氣,那股子憤懣勁兒漸漸消散了。
他悄悄挪到道衍跟前,壓低聲音道:“我明白,老爺的事關乎朝堂機密,不便多說。”
”但總得給個由頭,讓我回府后能提醒老爺是什么事吧?”
”就一點點,絕不深問!”
”規矩我都懂!”
道衍聞神情一松。
他略作沉吟,眼中掠過一絲促狹,卻繃著臉對胡義道:“!”
”你只需告訴胡爺,此事與有關,他自然明白!”
”什么?”
胡義瞪圓了眼睛,活像見了鬼。
這一嗓子驚得都變了調。
實在怪不得他失態——道衍給的”線索”簡直荒謬絕倫!
這種事兒,自家老爺怎么可能沾邊?
可瞧著道衍肅穆的神色,又不似作偽。
胡義焦躁地癱坐在椅背上,仰頭望著天,只覺得腦仁生疼。
這他娘的太邪門了!
他突然俯身逼近道衍,從牙縫里擠出字來:“道衍,你敢耍我?”
道衍鄭重其事地點頭。
”嘶——”
胡義齜著牙倒吸涼氣,猛地站起身來。
”姚大人,告辭!”
話音未落,人已快步沖出番邦外交司衙門。
望著胡義倉皇離去的背影,道衍先是一笑,轉而陷入沉思。
胡大老爺真要辭官?
若按胡義方才所,此事怕是板上釘釘。
可問題在于——胡大老爺卸任后,番邦外交司與他道衍該當如何?
換作旁人主事,斷不會如胡大老爺這般放權。
畢竟新官上任,誰愿做個傀儡?
大權旁落,可是為官大忌!
屆時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即便他道衍愿意輔佐新官,尋常上官敢繼續推行他那些計劃么?
為攪亂番邦局勢,他派的探子沒少在異邦興風作浪。
栽贓構陷、劫掠、挑唆內斗、收買叛徒
這些勾當,單用”缺德”二字形容都嫌輕了。
但凡有一樁敗露,大明的臉面就得丟個干凈!
因為這里頭的腌臜事,實在太多了。
不過……這些事情確實管用啊!
以后還能繼續這么干嗎?
對未來感到憂慮的,不只道衍一個人。
這不,大明太子朱標正神色凝重地拿著胡大老爺的辭呈來找朱元璋。
如今的奏折都要先經過內閣審閱。
加急或重要的折子,會直接送到朱標手里。
總不能因為這個輔政機構反而耽誤正事吧。
也正因如此,朱標看到這封奏折時,胡義才剛離開不久,甚至還沒走到番邦外交司。
朱標先自己看了一遍,心里頓時一沉。
轉身就去找他爹了。
到了坤寧宮,見朱元璋正和馬皇后還有朱雄英三人有說有笑地吃早飯,朱標忽然一陣心酸。
可惡!
憑什么他這個太子累死累活,父皇卻能悠閑地享受天倫之樂?
他也想放假啊!
可看著三人齊刷刷轉頭的樣子,朱標默默把到了嘴邊的抱怨咽了回去。
在爹娘面前還是老實點吧,別當著兒子的面挨訓,那多丟臉。
“爹,您看看這個!”
朱標把奏折遞過去,順勢坐在空位上,接過侍女遞來的碗筷,直接朝桌上的小菜開動。
說真的,自從胡府的廚藝流傳開來,宮里的伙食確實豐富了不少。
到現在朱標也沒想明白,光是點心早餐怎么就這么多花樣。
但不得不說,花樣多,味道也好。
雖然有些不太合口味,但至少還沒遇到難吃的。
所以只要有機會,他這個吃貨總要嘗兩口!
馬皇后看著自家胖兒子招呼都不打就開吃,笑著夾了一筷子菜放進他碗里。
又朝侍女使了個眼色,顯然要給兒子加菜。
“嗯,謝謝母后!”
“母后您也吃,兒臣在東宮已經用過早膳了,就是嘴饞。”
“伯父家出來的廚子,手藝真是不錯!”
“也不知道伯父怎么琢磨出這么多好吃的。”
朱標邊吃邊聊,全然不顧什么儀態風度。
朱元璋還在皺眉看奏折,馬皇后懶得管他,笑著說道:
“惟庸啊,如今倒是活得自在。”
“那小日子過得別提多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