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胡府總管之尊,求見道衍自非難事。
可道衍萬沒料到,這位熟識的管家竟帶來如此”厚禮”!
”胡管家,這恐怕不妥吧?”
道衍辭委婉,卻遲遲不肯接過官印。
他哪敢接手?
今日若收下,明日怕就要被貶至窮鄉僻壤。
胡義卻不管這些,主子既已吩咐,他照辦便是。
”姚大人,老爺既發話,老奴豈敢轉交他人?”
”再說老爺身為衙門主官,辭官交接不找您這副手,難道要找看門小吏?”
此刻的胡義鋒芒畢露。
畢竟這些年,便是王侯將相他也見得多了。
眼前這和尚法號道衍,俗名姚廣孝,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罷了。
還是自家老爺一手提拔、安排的,跟以往那些門生故舊有何不同?
正因如此,胡義說話才毫不客氣。
好你個道衍,我家老爺提拔你,還委以重任,如今連這點小事都不肯辦?
怎么?
真以為我胡家落魄失勢了不成?
道衍被胡義這么一頂,剛要發怒,可瞧見對方比自己還激動的樣子,心里猛地一沉。
他本就擅長察觀色,只這一眼,便明白自己方才的推脫已然得罪了人。
胡府管家,表面上看只是胡家的一個下人。
可老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
這胡府的大管家跟著胡大老爺多年,別說胡府的人脈關系了,光是他自己結交的官員商賈,恐怕就不計其數。
這樣的人,雖為家仆,實則早已不遜于尋常官員。
更何況,他一生的榮辱皆系于胡大老爺一身。
方才那番話輕視了胡大老爺,胡義不翻臉才怪。
想到這兒,道衍暗罵自己輕狂,隨即換上誠懇的語氣解釋道:
“胡管家,不是本官有意推托,實在是胡大人的職位乃陛下親自授予!”
“連這衙門,都是胡大人一手創建的!”
“可以說,沒有胡大人,就沒有這番邦外交司!”
“表面上胡大人只是擔任郎中一職,官居四品,可這四品官與其他四品官截然不同。”
“莫說本官不敢接這官印,便是送到吏部,吏部尚書也絕不敢收!”
這番話一出,胡義眼中閃過一絲狐疑,若有所思地看向道衍。
“姚大人,你沒騙我吧?”
“待會兒我可要回去向老爺復命的,騙我事小,若讓老爺知曉,事情可就鬧大了!”
道衍聽罷,非但不惱,反而心中一喜。
有戲!
此刻他只想趕緊撇清這麻煩事。
方才所,絕非玩笑!
他確實不敢接下胡大老爺辭官交出的官印。
平日里借用番邦外交司的官印處理公務,倒無妨。
畢竟那是胡大老爺偷懶,信任他的能力,為了方便辦事才交予他的。
作為胡大老爺欽點的副手,他有資格保管和使用這枚官印。
但若接下了象征辭官的番邦外交司郎中私印,轉頭必出大事。
道衍深知胡大老爺與陛下的交情。
雖不知為何本應在外游歷的胡大老爺突然回京,更不知為何一回來便急著辭官……
但他立刻察覺到,這其中多半與圣上脫不開干系。
兩位高人暗中較量,他這種小角色不躲遠些,難道還要湊上去送死?
稍有不慎,恐怕連命都要搭進去。
見胡義態度松動,道衍連忙趁熱打鐵。
”胡管家,有些內情,衙門里旁人不知,您或許清楚。”
”外務司的人在外行走,多以商賈身份掩人耳目。”
”他們總需要備辦貨物吧?”
”別的暫且不提,但最緊俏、利潤最豐厚的,正是胡大人名下琉璃坊的貨品!”
”這一年來,往來賬目繁雜得很。”
”您若將胡大人的官印交來,恕我直,屆時賬目恐怕就要亂套了!”
胡義聞一怔。
”琉璃坊?”
”老爺的產業?”
道衍神色坦然地點點頭。
”正是!”
”千真萬確,就是胡大人所設!”
”而且,陛下也占著份子呢!”
”什么?老爺和圣上合伙做買賣?”
胡義驚得提高了嗓音。
他萬萬沒想到會突然冒出這檔子事。
猛然間,他想起什么。
”等等,你說的琉璃坊,莫非是生產玻璃器皿的作坊?”
道衍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頭。
胡義這才長舒一口氣。
”嚇我一跳,還以為府里有我不知道的產業,那可真是瀆職了。”
”原來是玻璃工坊啊!”
”你也真是,說什么琉璃坊,差點把我魂都嚇飛了!”
”不過這事確實有些棘手。”
”姚大人,除此之外沒別的問題了吧?”
胡義本是隨口一問,不料道衍神色微妙道:
”還真有一樁麻煩事。”
胡義此刻看向道衍的眼神格外復雜。
那神情分明在說”你這和尚是不是太不知分寸了”!
實際上胡義方才那句話只是客套。
他哪會真心替道衍排憂解難?
他不過是胡府的管家,身份地位皆系于胡大人一身。
自然要以主子的利益為重。
可眼前這光頭和尚竟再三糾纏不休。
若說先前還顧及老爺顏面對道衍留有情面。
胡義盯著眼前的光頭小子,心中怒火升騰,覺得這家伙簡直是在找死!
“道衍,你最好有正經事!”
“我只是替老爺跑個腿,遞個辭呈順便歸還官印罷了!”
“陛下那邊都沒出岔子,怎么到你這兒反倒卡住了?”
“來,你跟我說說,我雖不是官場中人,可跟在老爺身邊這些年,什么場面沒見過!”
“到底還有什么天大的事,連替我家老爺交個官印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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