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兒,你看看如今執掌兵權的是誰?”
“徐達、傅友德、藍玉,將來還會有李景隆……”
“這些人確實都是當年隨你爹打天下的功臣。”
“但你想過沒有,包括重八,你們可曾考慮過?”
“這些勛貴,你敢讓他們世代掌兵嗎?”
“他們自己難道不怕功高震主?”
“還有重八引以為傲的衛所制,看似省去了養兵的耗費,可你有沒有想過?”
“精銳之師需要常年訓練和戰場磨礪才能錘煉出來。”
“讓一群平日只會耕地的農民,突然拿起刀劍上陣拼命?”
“憑什么?”
“靠人命去填?”
胡大老爺一連串質問,讓朱元璋父子啞口無。
這些問題,從來沒人敢在他們面前提及。
連半個字都不敢提!
因為涉及兵權,敏感至極!
正如胡大老爺之前所說——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軍權之事,誰敢妄議?
但被朱元璋一紙詔書匆忙召回的胡大老爺,本就心懷不滿。
既然話趕話說到這兒,干脆就挑明了。
還能怎樣?
朱家父子沉默了整整半個時辰。
許久,朱元璋才神色凝重地看向胡大老爺。
“惟庸,你是說咱現在的法子不對?”
“總不能學趙宋以文制武吧?”
“宋朝就是這么亡的!”
胡大老爺搖搖頭。
“這種事,我當然不會建議!”
“要不是今天你們父子讓我看這新式火炮,我根本不會提!”
“這事與我何干?”
“大明再差,難道還能二世而亡?”
“幾百年后真要出大亂子,那時我早就不在了,操這心做什么?”
“只是看到這些火器,我才覺得該提醒你們,免得子孫后代吃苦頭!”
朱標愈發困惑。
“伯父,這火器和軍制有什么關系?”
“今兒我可真叫你給繞糊涂啦!”
胡大老爺笑瞇瞇地指了指那門弗朗機炮。
“這玩意兒一出來,打仗的法子可就全變嘍!”
“從前哪,只要膀大腰圓有把子力氣,披上鎧甲拎著刀就能上陣殺敵。”
“哪怕是個愣頭青,沖上去砍翻兩個也不在話下!”
“可如今見了這火炮,你們自個兒不也瞧明白了?”
“戰場上的規矩,換啦!”
“眼下既然有這么趁手的火銃、火炮,加上皇上您父子這般重視,再讓大明的工匠們加把勁。”
“不出幾年,大明的火銃火炮準能脫胎換骨。”
“可這么一來就麻煩了——”
“放槍打炮可不是發把刀往前沖那么簡單。”
“沒練過十天半月的生手,別說打敵人,崩著自己人都說不定!”
“不光小兵要練,將軍們也得從頭學起。”
“畢竟打仗的法子跟從前短兵相接不同了,他們得琢磨新戰術不是?”
“那些靠祖傳兵法吃飯的勛貴們,上了戰場發現老法子不靈,可咋整?”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明明明有好火器,反倒被人揍得滿地找牙吧?”
“咱明白了!”
朱元璋一拍大腿,眼睛直放光。
這位從元末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開國皇帝,聊起打仗頓時來了精神。
當皇帝他是新手,可帶兵打仗?那可是老本行!
“惟庸啊,你是說有了好兵器好裝備,打法也得跟著變。”
“可火器咱當年打仗時也用過,沒覺得有這么多門道啊?”
胡大老爺對朱元璋的疑問毫不意外。
沒見過熱武器時代戰場的人,怎能想象武器收割人命竟能如此利索?
他眼神突然恍惚起來,仿佛穿透時空看到了——
策馬沖向洋槍隊的勇士成片倒下;
遮天蔽日的炮火把陣地犁成焦土。
胡大老爺猛地一激靈。
得,這火力不足的毛病,穿越了也治不好!
他沖朱家父子咧嘴一笑:
“來,我給二位說道說道火器仗該怎么打!”
要說吹牛的本事,胡大老爺可是行家!
特別是和一群大老爺們扯閑篇!
朝堂之事、沙場風云、商海沉浮,再加上閨房密話!
這四樣,就沒有爺們接不住的話茬。
總有一款能勾起談興。
至于什么球賽戲子之類的無聊話題,最好別提,容易急眼。
就算不動手,也能爭得面紅耳赤。
還是聊這些好,既穩妥又能顯本事。
不敢說多高明,至少顯得有見識!
就算沒見識,說著不也痛快?
瞧,胡大老爺這不就來勁了。
他抄起茶案上幾個閑著的蓋碗,齊齊反扣在案上,點著說道:
”諸位請看,假設這三組茶盞就是握著火銃的兵勇!”
”按大明現在的戰法,定是沖上去放一輪銃,接著就得抽刀肉搏!”
”根子就在兩處。”
”一來咱們的火銃射程短,非得貼臉打。”
”二來裝填火藥費工夫,根本來不及二次射擊,只能白刃相見!”
”可是這個理?”
連從未上過戰場的朱標都頻頻頷首。
雖未親歷戰陣,兵書總是讀過的。
胡大老爺將排開的茶盞輪番調換,挑眉笑道:
”若是把這火銃隊分作三列呢?”
”每列預先裝好火藥,頭列射擊后立即退至末尾,二列上前開火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