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云靜靜地聽著,面上那溫和的笑意并未褪去。
待鎮元子說完了,他才輕輕為老友那空了的茶盞中,續上了滾燙的仙茶。
“道兄息怒。你的這番道理,我又何嘗不知?”
“論及個體,人族確如你所,脆弱如塵埃,渺小若螻蟻。道兄只見其一,未見其二。”
“塵埃雖微,可匯聚起來,亦可遮天蔽日,化為廣袤無垠的大地。”
“螻蟻雖弱,可億萬之數,亦能蛀空千里之堤。”
“道兄看到的,是巫妖二族此刻的強盛。”
“我看到的,卻是人族那看似微弱,卻永不熄滅的火。”
“一個智者倒下了,他的文字與智慧,卻能被百個千個后人繼承。”
“一個賢者逝去了,他鉆木取火的法子,卻能讓整個族群從此告別黑暗。”
“一代人死去,下一代人便接著走下去。”
“這份韌性,這份集體的意志,難道不是一種更為可怕的力量么?”
紅云的眼中,那光彩愈發明亮:“我甚至有一種預感,道兄。”
“日后這天地間的大劫主角,將不再是我等這批先天神祇,亦非那強橫的巫妖二族。”
“而是這如今尚在苦苦掙扎求存的人族。”
“天道大勢,終將落在他們的身上。”
鎮元子被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論說得一怔,他細細思量,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賢弟啊賢弟,你真是......唉!”
“我知道你心懷慈悲,想要憐憫他們,這我能明白。”
“可你還有余力救得了其他人么?”
“如今覬覦你那鴻蒙紫氣的,遍布三界,哪一個不是跺跺腳便能讓洪荒震動的大能?”
“你連自已都救不了,還談什么別人?”
“你說他們將來會是主角,好,那我便問你!”
“你有何法,能讓他們擺脫這螻蟻之命?”
“你有何道,能讓他們人人如龍,皆可與天爭命?”
“若無此法,你方才所的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
“不過是你自已的一番癡心!在這洪荒,沒有實力,再美好的愿景,也只會被人一拳打得粉碎!”
這一問,讓紅云也是有些皺眉。
是啊......
人人如龍。
何其宏偉,又何其虛無縹緲的愿景。
他看到了人族的潛力,他預感到了人族的未來,他心中充滿了對這個新生族群的悲憫與期盼。
可他......
沒有方法。
他沒有一條能夠讓眾生都得以超脫的道。
他的道,是交友,是與人為善,是逍遙自在。
這道,能讓他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大好人,卻給不了他開創一個新紀元的無上偉力。
他能說什么呢?
說他相信人族可以憑借自已的努力,一步步走向輝煌?
在動輒毀天滅地的神魔偉力面前,這份努力,何其渺茫。
說他愿意以自已的力量去庇護他們?
他自已尚且朝不保夕,自身難保,這又從何談起?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看著石桌上那裊裊升起的茶煙,陷入了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鎮元子看著老友這般模樣,心中那股子氣惱,也漸漸化作了無盡的嘆息。
他重新坐了下來,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紅云的肩膀,千萬語,最終只化作了一句話。
“賢弟,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吧。”
“聽我一句勸,尋個地方,將那鴻蒙紫氣煉化了,證道成圣,才是你眼下唯一該做的事情。”
“只要你成了圣,今日你我所論的這一切,才有實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