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下,示意徒弟也坐,這才不緊不慢地分說起來。
“為師問你,咱們建這寺廟,是為了什么?”
“為了弘法。”年輕法師答得毫不猶豫。
“弘法給誰看?”
“自然是給這朝歌城的蕓蕓眾生看。”
“說得對。”老法師頷首道,“那你且設想一番,若咱們當真尋個破廟,塑個泥胎,師徒二人衣衫襤褸地坐在里頭念經。你道這朝歌城的百姓見了,會作何感想?”
不等徒弟回答,老法師便自問自答起來。
“他們不會覺得咱們清高,只會覺得咱們無能!一個連自已廟宇都修不好的教派,連自已門人都養不活的神佛,又拿什么去保佑他們,度化他們?”
“他們自已尚在水火之中,求的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不是與他們一道受窮的叫花子!人窮則志短,佛窮,則法不靈。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為師再問你,咱們在這東土,無根無基,要如何叫百姓信服?是靠咱們這兩張嘴,去挨家挨戶地說教嗎?”
“還是靠咱們這身破舊的皂衣,去顯什么苦行?那都沒用。東土之人,信的是道門玄宗,敬的是天師仙長。咱們這套,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蠻夷小道,上不得臺面。”
年輕法師怔在原地。
只聽老法師繼續說道:“反之,若是在這朝歌城南,憑空起一座寶殿,殿宇巍峨,佛光燦爛。里頭的佛像,是以真金塑身,寶玉嵌眼。這過往的行人見了,心中會作何感想?”
“他們不會去想這錢財從何而來,只會想,這是何方的神圣,竟有這般的大氣力,這般的大福緣!”
“到那時,咱們再對外說,此殿非我二人之力,乃是佛法感召,令那張主簿幡然悔悟,散盡家財,為求贖罪而建。你聽聽,這故事說出去,又是何等光景?”
“如此一來,錢,是張主簿出的;罪,是他過去犯下的,如今正拿錢來消。而咱們呢?不沾分毫銅臭,只得了一座弘法的道場,還得了個法力無邊、能度化惡人的清譽。”
“最要緊的是,這滿城的百姓,見了這金燦燦的廟宇,才會打心底里生出敬畏,才會信我西方之法,真有那無邊的大神通。他們信了,才會來拜。他們來拜了,我教的根,才算是在這東土,真真正正地扎下了。”
“至于咱們自已,”老法師指了指自已身上的皂衣,“身穿皂衣,口食粗茶,日夜苦修。那些金銀,一分一毫,都未曾入咱們的私囊,全都用在了供奉我佛,莊嚴道場之上。”
“他們見我等苦修,便信我等之德。見我教廟宇輝煌,便信我教之能。德能兼備,這弘法大事,方能成矣。”
老法師站起身,走到徒弟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癡兒,你要記住。眾生愚昧,信的不是虛無縹緲的道理,是親眼可見的神跡,是實實在在的氣派。”
年輕法師呆呆地坐在原地,只覺得師父這一番話,太過高深。
他心中百感交集,終是站起身來,對著老法師,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弟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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