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那年輕法師更是呆住了,只覺得師父今日所,處處都是機鋒,句句都藏著玄妙,叫他全然摸不著頭腦。
“師父這話,弟子愈發聽不明白了。”他起身打了個稽首,臉上滿是求教的懇切,“方才在大堂之上,您不是已將他那黃金珠寶之議,干干脆脆地回絕了么?既是回絕了,又何來用他錢財一說?”
老法師看著徒弟那副呆愣的模樣,也不動怒,反倒笑了,伸手虛扶了一下。
“你這孩子,心思還是太直了些,只看到其一,未看到其二。你且再仔細想想,那張主簿除了金銀之外,還許了咱們什么?”
年輕法師聞,凝神回想,將方才花廳中的對話又在心中過了一遍,片刻后,眼中一亮。
“弟子想起來了!他說......他說要將城南一處閑置園林劃出來,供我等建廟立像,還說工匠人力,一應開銷,都包在他身上!”
“這便是了。”
老法師滿意地點了點頭,踱步到窗前,伸手推開一條縫,看著外頭那院中的假山流水。
“我佛法相,要渡化此地頑民,豈能塑得小家子氣?”
“自然是要寶相莊嚴,金身丈六,叫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這塑金身的赤金,從何而來?”
“那供奉我佛的大殿,難道用幾根茅草,幾塊爛泥便能搭起來?”
“非得是雕梁畫棟,碧瓦飛甍,方能顯出我教法的尊貴。這上好的木料石材,又從何而來?”
“還有那招攬來的能工巧匠,哪一個不是要吃飯穿衣,養家糊口?這工錢飯食,又從何而來?”
老法師回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已的徒弟。
“這里頭哪一樁,哪一件,不要拿白花花的銀子去填?”
“算下來,怕是比他那一箱珠寶、千兩黃金,還要多出數倍不止。他既已許諾一應開銷全包,這錢,不就來了么?”
年輕法師聽得是茅塞頓開,隨即卻又被更大的困惑所籠罩。
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化作了深深的不解。
“師父!弟子更糊涂了!”
他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您方才還教誨弟子,說錢財是臟的,名聲是大的,要與那惡人劃清界限,不受他的恩惠,方能立住我教清名。”
“可如今,咱們既不受他明面上的金銀,卻又要耗費他數倍的錢財,去建這富麗堂皇的廟宇......這......這與直接收了他的錢,又有什么分別?豈不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外人看了,不會說我等貪圖享樂,口是心非么?如此一來,咱們先前苦心營造的清高名聲,豈不全都付諸東流了?”
老法師聽完徒弟這一番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神情,既有欣慰,又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啊你,真是經書讀得多了,把這世道人心都讀忘了。”
“這般心性,日后如何能獨當一面,將我教大法傳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