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則迅速抄起地上一根斷裂的車、帶著尖刺的轅木棍,如同門神般擋橫身在了太子身前,對著已經如狼似虎般追、獰笑著上來的七八個叛軍士兵,怒目圓睜,須發戟張,用盡全身力氣發出雷霆般的怒、震耳欲聾的吼:“你們這些背主求榮的、豬狗不如亂臣賊子!禍幗殃民的、喪盡天良逆黨匹夫!誰敢傷我家殿下一根汗毛試試!老老子周通在此,今日就算拼得粉身碎骨,做了那索命的厲鬼,也定要追索爾等性命,叫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吼聲在寂靜的坡頂回蕩,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此時,劉彪也帶著手下人馬氣勢洶洶地沖到了近前。他勒住躁因血腥味而動不安的馬韁,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這狼狽不堪卻依舊死如同兩座鐵塔般死護在受傷太子身前的兩人,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扯-->>出一絲殘忍而得意洋洋的獰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周通?陳虎?嘖嘖,就憑你們兩個廢物點心,再加上一個頭破血流、自身難保的殿下,也想擋住我劉彪的去路?”他輕蔑地啐了一口唾帶著血絲的沫星子,眼神像看看砧板上的魚肉樣掃過他們,“簡直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骨頭,充滿了嗜血的殺意:和赤裸裸的誘惑“弟兄們,給我上!殺太子者——賞黃金千兩,封萬戶侯!斬草除根,一個不留!”剁了他們!
    他身后那七八名如狼似虎的叛軍士兵聞,眼中頓時爆射出貪婪的、如同餓狼發現羊群的兇光,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和錦繡前程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他們紛紛發出野獸般的嚎叫,獰笑著跳下馬背,舉起手中明晃晃、映著月光的鋼刀,一步步帶著令人窒息的死亡壓迫感圍攏上來,迅速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插翅難逃的半包圍圈,冰冷的刀鋒在月光下反射著瘆人的、毫無溫度的寒光,織成了一張死亡之網。
    陳虎將太子段楚寒緊緊護在自己身體的后側,同用自己寬闊的后背作為最后的盾牌。同時閃電般從腰間拔出一把閃爍著幽冷寒芒的鋒利短刀,刀柄死死緊握在手中,指節因為用力而再次泛白。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如同受傷野獸在絕境中發出的最后低吼,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坦然赴死的平靜:“殿下!等下我和周通拼死纏住他們,您什么都別管!什么都別看!立刻往左邊那片叢林里跑!快!拼盡全力跑!記住不要回頭!里面有我們黑騎軍提前布下的暗哨接應,他們會豁出性命護您周全!這是唯一的生路!”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的重量。太太子段楚寒此刻已經稍稍緩過神來,但額頭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依舊火辣辣地灼痛著,溫熱的鮮血如同小溪般不斷滲出,順著眉骨、眼角、臉頰蜿蜒滑落,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早已被塵土和血跡污穢不堪的衣襟上,暈開朵朵刺目驚心的暗紅。看著眼前這兩個同樣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卻依舊如同兩座沉默而堅定的鐵塔般護在他身前的漢子——看著陳虎臉上那道從眉骨斜劈至嘴角、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猙獰刀疤,那是數月前在突發的慘烈圍戰中,為了替他擋下叛軍將領射來的一支致命冷箭,被對方趁機砍傷留下的幾乎奪命的印記;看著周通手中那把已經因為過度使用而弓弦緊繃至極限、最終繃斷了的弓。一根弓弦長弓,以及他左胳膊緊緊纏著的、被鮮血浸得透爛、凝結成暗黑色硬痂的布條——那是他掩護自己從那輛被射成刺猬、即將傾覆的馬車換乘到這輛時,被一支呼嘯而過的流矢狠狠擦過手臂留下的深可見骨的傷口。每一道都像燒紅的烙鐵般深,深深烙印在他心上,代表著一份沉甸甸的、用血肉和生命鑄就的忠誠,一份毫無保留、至死不渝的犧牲——都是為了保護他這個失勢落魄、如喪家之犬倉皇逃竄的太子而留下的!
    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心臟撕裂的悲愴和酸楚猛地涌上喉嚨,堵得他無法呼吸。他劇烈地搖頭,淚水混著血水模糊了視線,伸手死死抓住陳虎血跡斑斑、沾滿塵土的胳膊,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恐懼和深深的無力感而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中殘燭:“不行!對不起!陳虎,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丟下你們!不能啊!你們你們是我在這世上最后的親人了!”唯一的親人了!黑騎軍的兄弟們,林楓副統領,陳猛統領那些曾經鮮活的面孔,那些爽朗的笑聲,都那些同生共死的誓,已經在接連的背叛和屠殺中永遠逝去了。他不能再失去陳虎和周通!絕對不能!這比死亡本身更讓他恐懼。
    “殿下!——””陳虎猛地回過頭,那雙布滿血絲、赤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地盯著太子段楚寒,發出一聲近乎凄厲、卻又蘊含著鋼鐵般意志的嘶吼,那聲音嘶啞、沉痛,像鈍刀割肉,卻又斬釘截鐵,“這是命令!陳猛大哥臨死前用盡最后力氣喊、噴著血沫出的命令!也也是所有已經犧牲、尸骨未寒的黑騎軍兄弟們,用他們滾燙的生命和未冷的鮮血發出的命令!“他用力地、近乎粗暴地甩開太子緊緊抓著他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眼神卻如同磐亙古石般堅定、決絕死死盯著太子段楚寒的眼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砸在太子心上,“您聽著!您要是死了,林楓大哥的血就白流了!陳猛大哥的犧牲就毫無意義了!還有所有那些為了護著您沖出重圍、倒一個個在叛軍刀下的、被馬蹄踏碎黑騎軍兄弟們,他們就都白白犧牲了!您明白嗎?!您必須活下去,!拼盡一切活下去!為了他們,也為了這萬里江山!,為了將來有一天能將這些亂臣賊子挫骨揚灰!這是您不可推卸的責任!”
    “活下去!!”吼聲在追兵的獰笑和刀光里炸響,像一面被砸破的戰鼓,嗡嗡震顫著撞進耳朵。太子段楚寒的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冰手緊緊攥住,窒息的痛感順著喉結往上竄,連一聲呻吟都擠不出來。他望著陳虎的臉——暗紅血污混著灰黑塵土,像被刀削過的崖壁,每一道紋路都凝著堅毅;望著周通的背影——緊抿的嘴唇毫無血色,眼神里燒著決絕的死志,手里攥著斷裂的弓和沉重的木棍,像一尊扎在地上的鐵塔,寬闊的后背擋在他身前,連月光都染著悲壯;望著他們身上一道道新舊傷口,在月光下像翻卷的凝血,觸目驚心。
    無數畫面突然撞進腦海:他想起林楓臨死前,拼著最后一絲氣息對他喊的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生生燙進他靈魂里——“活下去”;想起陳猛渾身是血,揮刀的胳膊都在抖卻不肯退,最后被潮水般的叛軍撲上來淹沒時,那聲喊得喉嚨都破了的吶喊——“護著殿下!沖出去!”;想起剛才在飛馳的馬車上,車輪碾得地面直顫,車廂隨時要翻似的,周通還攥著個粗布包裹往他懷里塞,包裹沉甸甸的,帶著周通手心的體溫和汗漬,他聲音啞得像砂紙,卻每個字都咬得極清楚:“殿下,這是林楓將軍用命換的密信還有江南舊部的聯絡名單您拿好這是咱們最后的希望黑騎軍的規矩只要還有口氣爬也要爬到殿下身邊護著您”
    “我”太子段楚寒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他明白了,陳虎說得對,殘酷得如同冰錐刺骨,卻又真實得無可辯駁。他的命,不僅僅是他自己的,更是所有那些為他倒下、為他流盡最后一滴血的人的希望!是他們用生命點燃的最后火種!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和塵土氣息的冰冷空氣,狠狠地咬緊牙關,幾乎要將牙齒咬碎,強行將眼中洶涌滾燙的淚水憋了回去。他最后深深地、無比眷戀地看了一眼陳虎和周通,仿佛要將他們疲憊卻堅毅的面容、浴血卻挺拔的身影,深深地、永久地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然后,他不再有絲毫猶豫,猛地轉身,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甚至壓榨出生命最深處的潛能,朝著陳虎所指的那片如同深淵入口般漆黑的樹林,不顧一切地、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殺——!保護殿下!”就在他轉身狂奔的瞬間,身后立刻爆發出了陳虎和周通如同困獸決死般的、震天動地的怒吼聲!緊接著,便是叛軍士兵兇殘的喊殺聲、鋼刀猛烈撞擊的刺耳鏗鏘聲、沉重的木棍狠狠砸在骨肉上的沉悶撞擊聲、還有人體被利刃砍中時發出的慘叫聲每一個聲音,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又像是一柄沉重的鐵錘,狠狠地烙印在他的耳膜上,重重地砸在他的心臟上。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看到那慘烈的景象,那用血肉之軀為他爭取時間的兄弟,那凝聚的所有決心、所有悲痛、所有憤怒都會在瞬間土崩瓦解!他不敢看!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任由低垂的、尖銳的樹枝像鞭子一樣抽打、劃破他的臉頰和手臂,留下道道火辣辣的傷痕;任由腳下叢生的、帶著倒刺的荊棘狠狠扎進他的小腿,刺破他的靴襪,帶來鉆心的疼痛。他只有一個念頭——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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