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不僅僅是吃醋。那里面混雜了太多東西。
傍晚時分,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郁瑾整理好東西,提著包走出公司大樓。
涼風夾雜著雨絲吹在臉上,她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正準備撐開雨傘,一個身影擋在了她面前。
她抬頭,看到穿著便服的裴相山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凝重。
“裴隊?你怎么在這兒?”郁瑾有些意外。
裴相山看著她,眼神復雜,聲音低沉:“郁瑾,我們聊聊。”
他的語氣不像平常,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嚴肅。
郁瑾心里咯噔一下,隱約預感到了什么。
她沉默了幾秒,點點頭:“好。”
兩人沒有走遠,進了公司旁邊一家安靜的咖啡廳。
這個時間點,店里人不多,只有輕柔的背景音樂在流淌。
他們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雨水順著玻璃窗滑下,模糊了外面的街景。
服務生過來,兩人各點了一杯咖啡。
等服務生走后,氣氛變得更加沉悶。
裴相山沒有繞圈子,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了郁瑾面前。
“這是什么?”郁瑾看著那個文件袋,沒有立刻去碰。
“關于六年前那件案子的一些補充證據和最終調查結論。”裴相山的聲音很平穩,但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一絲不忍。
郁瑾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六年前的案子,父親褚春庭公司涉嫌巨額詐騙,案發后跳樓自殺。
而她,作為公司的法人代表,被逮捕起訴,最終入獄。
她一直堅信父親是被冤枉的,或者至少,她自己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資料。
一頁頁翻看下去,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上面清晰羅列著褚春庭如何策劃、主導多起詐騙案的證據,資金流向、合同造假、虛假項目……鐵證如山。
而關于她自己的部分,資料顯示,她之所以成為法人,確實是她的父親授意,由他當時最信任的秘書崔明拿起具體操辦,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的身份信息用于公司變更登記。
從法律程序上看,當時的警方抓捕她,檢察機關起訴她,并沒有錯。
為她辯護……不,是作為公訴律師,親手將她送進監獄的,正是當時初露鋒芒的大律師周津成。
郁瑾的手開始發抖,紙張在她指尖簌簌作響。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裴相山,眼睛已經紅了,但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所以?”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帶著尖銳的嘲諷,“你要告訴我的是,我確實該坐那幾年牢?我的父親也確實是罪有應得,他死有余辜,是嗎?”
裴相山看著她激動的樣子,眉頭緊鎖:“我不是這個意思。郁瑾,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真相。司法機關當年依據證據辦案,程序上沒有錯。而你,本質上也是受害者,你并不知道內情。你沒有錯。”
“我沒有錯?”郁瑾重復著這句話,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那我那幾年牢算什么?我爸的死又算什么?”她搖著頭,無法接受,“我不信,我不相信他是那樣的人,我爸爸他對我很好,他對員工也很和氣,他經常做慈善,捐錢建學校,幫助貧困學生,他怎么可能是詐騙犯?”
她試圖從記憶里找出更多父親善良的證明,來對抗眼前這些冰冷的文字和數字。
裴相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們查證了。那些慈善活動,大部分資金源頭就是他詐騙得來的贓款。這是一種掩飾手段。用來建立社會聲譽,方便他進行更大規模的詐騙,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干擾調查視線。”
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擊碎。
郁瑾呆呆地看著裴相山,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慈善是掩飾?父親光輝的形象在她心中轟然倒塌,碎片扎得她心臟劇痛。
那個疼愛她、教導她要正直善良的父親,背地里竟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她一把抓過旁邊的包,看也沒再看裴相山一眼,轉身就往外沖。
“郁瑾!”裴相山在她身后喊她。
她沒有回頭,直接沖出了咖啡廳的門,融入了外面的雨幕中。
雨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
她不管不顧,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仿佛這樣就能逃離那令人窒息的真相。
眼淚終于決堤,混合著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一邊跑,一邊無聲地哭泣,肩膀因為抽泣而劇烈聳動。
怎么會這樣?她一直以為父親或許是被人陷害,或許是有苦衷,他的跳樓自殺或許藏著什么隱情。
她甚至因此怨恨周津成,怨恨法律,怨恨所有認定她父親有罪的人。
可現在,事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
她的父親,褚春庭,確實是一個詐騙犯。
他利用慈善偽裝自己,他害了很多人,他讓她這個女兒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頂罪。
他的死,就是畏罪自殺,沒有任何浪漫化的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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