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雙的眉頭緊緊皺起。
他必須變得更強!
不僅是為了應對不知何時會卷土重來的無始仙尊,更是為了應對眼前這個將他視作玩物的逍遙仙尊!
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心臟的位置。
那里,融合了大道碑碎片的大道之種,在剛才領悟“修真”大道時,曾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逍遙仙尊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
“你心臟里的那顆‘種子’,很不一般啊。它似乎……不屬于這片鴻蒙。”
“還請前輩指點,晚輩該如何,才能讓這顆種子,真正生根發芽?”
吳雙躬身一拜,姿態放得極低。
形勢比人強,面對一尊深不可測的永恒神魔,任何的傲氣都是愚蠢的。
逍遙仙尊聞,臉上的笑容卻淡了下去。
“我憑什么幫你?”
他反問,聲音里那份欣賞與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劇本的走向,若是被提前告知,那還有什么樂趣可?”
吳雙心頭一凜,卻并未放棄。
他緩緩直起身,迎著那雙漠然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開口:
“前輩不將晚輩視作一件完美的作品嗎?”
逍遙仙尊沒有否認。
“既然是作品,”吳雙繼續說道,“難道前輩就不想看到,它以最完美的姿態,走出最華麗的篇章,最終呈現出一個……連您都意想不到的結局嗎?”
“一個好的演員,也需要一個足夠好的劇本,不是嗎?”
空氣,仿佛凝固了。
億萬里之外,焚天魔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吳雙哪句話說錯,惹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恐怖存在。
逍遙仙尊靜靜地看著吳雙,那張俊美妖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良久。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種找到了新的樂趣,發現了新的玩法之后的,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用我的邏輯,來反駁我。”
“吳雙啊吳雙,你果然,總能給我帶來驚喜。”
他笑聲一收,重新恢復了那份玩世不恭的姿態。
“也罷,既然你這個主演都如此要求了,我這個觀眾,便稍微給你一點小小的提示。”
他伸出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一點靈光,沒入吳雙的眉心。
那不是功法,也不是神通,而是一幅浩瀚無垠的星圖,以及一個被標記出來的,散發著朦朧光暈的奇特世界。
“去一個叫‘夢境澤’的地方。”
逍遙仙尊的聲音,在吳雙的腦海中響起。
“那里,或許有你想要的答案。”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開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般,緩緩變得虛幻,消散。
“我期待著,我們下一次的見面。”
“希望到那時,你的戲劇,能比這一次,更加精彩。”
最后一道話音消散,逍遙仙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葬神星海之中。
那股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煙消云散。
“呼……呼……”
焚天魔君一屁股坐在虛空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魁梧的魔軀上,竟已滿是冷汗。
“媽的……終于走了……”
陸九關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何清宴則是第一時間沖到了吳雙的身邊,俏臉上寫滿了擔憂。
“師弟,你怎么樣?”
吳雙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他攤開手掌,看著那顆靜靜躺在掌心的永恒道石,又回想著腦海中那幅浩瀚的星圖,以及那個名為“夢境澤”的地方。
一場驚心動魄的死戰落幕,卻引出了一位更加深不可測的恐怖存在。
看似危機解除,實則,更大的棋局,才剛剛展開。
吳雙緩緩握緊了手中的永恒道石。
無論前路是早已被譜寫好的劇本,還是未知的深淵,他都只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以手中之劍,以吾心之真,殺出一條,獨屬于他自己的路!
“師弟,你沒事吧?”
吳雙搖了搖頭,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氣息卻已然平穩。
他將那顆流淌著金色神曦的永恒道石收起,緊握的開天神劍也化作流光沒入體內。
這場戰斗,他消耗巨大,但收獲,同樣無法估量。
焚天魔君緩過勁來,他站起身,走到吳雙面前,那張粗獷的臉上,神情復雜。
他上下打量了吳雙幾眼,最后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小子,你很對老子的胃口。”
“之前還覺得你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現在看來,是老子眼拙了。”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鎧甲,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得回去復命了,那些被吞掉的節點世界,還得老子一個個去收回來。”
“以后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惹你,報我焚天魔君的名號,在這鴻蒙世界,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
這番話,已經不只是結交,而是明確地將吳雙劃入了自己人的范疇。
吳雙對著他略一頷首。
“后會有期。”
簡單的四個字,不多不少,卻讓焚天魔君哈哈大笑起來。
“好!后會有期!”
他不再多,魁梧的魔軀化作一道沖天魔光,撕裂虛空,瞬間消失在了葬神星海的盡頭。
焚天魔君離去,陸九關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灰,湊到吳雙面前。
“喂,吳雙,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去那個什么‘夢境澤’?”
何清宴也看向他。
逍遙仙尊與“未死”的無始仙尊,這兩個存在壓在他們心頭。
所有人都明白,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吳雙回答:“找個地方,修煉。”
他需要時間消化“修真”大道的感悟,煉化永恒道石,為下一次的“戲劇”做準備。
……
與此同時。
在另一維度,空間亂流之中。
世界殘骸在能量風暴中碰撞、湮滅。
青色銹蝕之氣匯聚成片,吞噬、同化著周圍的一切。
在這片區域中心,一團混沌肉塊被永恒鎖鏈捆縛。
這正是被逍遙仙尊放逐的無始仙尊。
此刻,那蠕動的肉塊內部,正發生著變化。
“逍遙……仙尊!”
一道意志在肉塊核心咆哮,滿是怨毒與憎恨。
那股本源沖擊著他的自我意識,想要將他同化。
可每當意識即將被吞噬,一股“真實”道韻便從他意志深處浮現,將他的“自我”釘住,使其不被磨滅。
那是吳雙留下的“修真”大道印記。
“你將我當做丑角,用完即棄……”
“你以為放逐就是我的終點?”
混沌肉塊表面的嘴巴開始融化,重組成一張和吳雙一樣的臉。
這張臉上沒有了癲狂與模仿,只剩冰冷與漠然。
他的視線穿透空間亂流,看向一個方向。
那里是逍遙仙尊所在之地。
“你錯了。”
他的意志不再咆哮,變得平靜。
“是你,吳雙……”
他的思緒轉向另一個方向。
“是你用你的道,賦予了我‘真實’。”
“是你,讓我從倒影,變成了一個‘存在’的生靈!”
“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轟!
他剛成型的臉張開嘴。
一股吸力從口中爆發。
周圍的青色銹蝕之氣、空間亂流、世界殘骸,都化作洪流,被他吞入腹中!
他在吞噬這里的一切!
以詭異為食!
以亂流為爐!
“既然我已為‘真’,那我之道,便不再是‘煉虛’……”
他的身軀在吞噬中,沒有膨脹,反而開始縮小、凝實。
永恒鎖鏈在他身軀的收縮下,發出嘎吱聲,其上的道則正被他磨滅、吞噬。
“而是……噬極!”
“吞噬萬物,歸于我極!”
“逍遙仙尊,你這觀眾,給我等著!”
“待我重歸,我會撕碎你的舞臺,砸爛你的觀眾席!”
他的聲音里滿是自信。
“至于你,吳雙……”
他閉上眼,感受著那份“真實”。
“下一次見面,我不會再是你的敵人。”
“因為,你我才是同類,是這場戲劇中,唯二的主角。”
“而我,將超越你,成為唯一的那個!”
……
另一邊,吳雙看向陸九關。
“需要找個地方。”
陸九關立刻明白了吳雙的意思,他一拍大腿,從地上蹦了起來,之前的萎靡一掃而空。
“這個我熟啊!包在我身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枚古樸的羅盤,羅盤上天干地支,星辰軌跡不斷流轉。
“我天機閣別的沒有,就是對三千諸界了如指掌!找一個絕對安全,靈氣充裕,還沒主的節點世界,簡直不要太簡單!”
陸九關手指在羅盤上飛快點動,口中念念有詞,不過片刻,他便眼睛一亮,指向一個方向。
“有了!就去那里!‘寂隕界’,一個早就該寂滅,但因為卡在幾條界脈的交匯處,茍延殘喘到現在的世界,絕對沒人會去!”
說罷,他便催動羅盤,一道空間門戶憑空展開。
……
寂隕界。
正如陸九關所說,整個世界都彌漫著一股衰敗的氣息。
大地干裂,天空灰敗,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只有最基礎的天地靈氣還在稀薄地流淌。
對于尋常修士而,這里是毫無價值的絕地。
但對于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閉關之地的吳雙來說,再合適不過。
尋了一處地底深處的巨大溶洞,吳雙盤膝而坐。
何清宴和陸九關則自覺地守在了外面,為他護法。
溶洞內,吳雙攤開手掌,那顆龍眼大小,通體流淌著金色神曦的晶石,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永恒道石。
僅僅是握著它,一股磅礴到無法想象的純粹大道之力,便順著掌心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幾近干涸的氣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盈起來。
陸九關在外面看得眼皮直跳。
“我的天……真的是永恒道石!逍遙仙尊那個瘋子,出手也太大方了吧!這玩意兒,我爺爺都當寶貝疙瘩藏著,幾萬年都舍不得用一顆!”
何清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溶洞的方向,美眸中帶著期許。
吳雙沒有立刻吸收其中的力量。
他沉下心神,去感知這顆道石的內在。
磅礴的力量只是其表,真正珍貴的,是其中蘊含的那一縷縷,仿佛凌駕于萬道之上的永恒道則!
如果說,鴻蒙世界的三千大道是無數條奔流的江河。
那么這永恒道則,便是構筑了所有河床的“公理”!
它本身,就是一種至高的“真實”!
當吳雙的“修真”大道,觸碰到這一縷縷永恒道則的剎那。
轟!
吳雙的腦海中,仿佛有億萬雷霆同時炸響!
他那剛剛萌芽,還顯得有些稚嫩的“修真”大道,在這一刻,像是遇到了最完美的范本,最精準的標尺!
他不需要去理解永恒道則是什么。
他只需要用自己的“修真”大道,去“審視”它,去“修正”它,去將這種至高的“真實”,化作自己大道的基石!
“吾心為真,萬物當從……”
吳雙口中無意識地低語,他整個人的氣息,都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
他體內的盤古玄元功瘋狂運轉,左眼青銅神性與右眼灰白魔意交織,共同熔煉著那股涌入體內的磅礴能量。
而那顆永恒道石,也以驚人的速度,開始變得黯淡。
時間,在寂隕界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去了多久。
或許是百年,或許是千年。
溶洞外,正在打坐的陸九關和何清宴,被一股猛然爆發的氣息驚醒。
轟!
一股強橫的威壓,從溶洞深處席卷而出,讓整個寂隕界都在輕微地顫抖!
陸九關感受著那股節節攀升的氣息,嘴巴張得老大。
“這就……突破了?無間神魔二重天?這才過了多久?”
他記得沒錯的話,從他們進入寂隕界到現在,大概過去了八百年。
八百年,從一重天到二重天,這種速度,就算是在那些最頂尖的道統里,也堪稱妖孽了!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又過了一千二百年。
轟隆!!
比上一次更加恐怖的氣息波動,再度爆發!
這一次,連寂隕界灰敗的天空,都被攪動得風起云涌!
“又……又突破了?!”陸九關已經麻木了:
“無間神魔三重天!他娘的,這家伙這么猛的嗎??”
何清宴的臉上,則滿是喜悅與驕傲。
這才是她的師弟!
無論何時,都能創造出讓人瞠目結舌的奇跡!
接下來的歲月,突破的轟鳴,成了寂隕界唯一的聲音。
無間神魔四重天!
當這股氣息爆發時,陸九關已經徹底放棄了思考,他只是呆呆地望著溶洞的方向,嘴里反復念叨著。
“怪物……真是個怪物……”
三千年。
彈指一揮間。
當溶洞深處的氣息,第五次迎來井噴式的爆發,并最終穩定在一個令人戰栗的高度時。
咔嚓。
一聲輕響。
吳雙手中那顆已經完全變成灰白色的永恒道石,終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一捧齏粉,從指間滑落。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
左眼青銅,右眼灰白,眼眸深處,仿佛有無數規則在生滅,最終歸于平寂。
無間神魔五重天!
他站起身,感受著體內那比三千年前渾厚了何止百倍的法力,以及那愈發圓融,仿佛自成一界,出法隨的“修真”大道。
他只是站在那里,整個寂隕界衰敗的規則,都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修正”,變得穩固起來。
“呼……”
陸九關長出了一口氣,走上前,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吳雙。
“三千年,連升四重天……吳雙,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哪個永恒神魔轉世啊?”
吳雙沒有回答他。
他的身形,毫無征兆地從溶洞內消失,下一瞬,便出現在了寂隕界的天空之上。
何清宴與陸九關連忙跟了上去。
只見吳雙立于高天之上,沒有看向他們,而是將視線投向了寂隕界之外,那片深邃無垠的鴻蒙虛空。
他那張淡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凝重。
“有人來了。”
吳雙話音方落,陸九關與何清宴的神情也瞬間變得肅然。
能讓如今已是無間神魔五重天的吳雙,說出“有人來了”四個字,來者的實力,絕對非同小可。
寂隕界之外的鴻蒙虛空,并未出現任何驚天動地的異象,可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已然穿透了世界壁壘,悄無聲息地降臨。
陸九關手中的天機羅盤瘋狂震顫,指針狂亂地旋轉,根本無法鎖定來者的方位與氣息。
他臉色發白,咋舌道:“乖乖,這什么級別的存在?我的羅盤都快炸了!”
就在這時,三人面前的虛空,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漆黑的縫隙。
那不是被蠻力撕開的,更像是空間本身,在這道身影面前,溫順地主動讓開了一條通路。
一道蒼老的身影,從裂縫中緩步走出。
來者身穿一襲樸素的灰色道袍,頭發花白,面容古拙,看上去就像一個尋常的凡間老者,身上沒有任何驚人的法力波動。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便仿佛與整片空間融為一體,他就是空間,空間就是他。
“喲,這不是裂空老頭嗎?”
陸九關看清來人,緊繃的神經瞬間松懈下來,他怪叫一聲,湊了上去。
“您老人家怎么有空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莫非是算到我在這里,特地來抓我回天機閣的?”
那被稱為裂空的老者,卻連看都未看陸九關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吳雙的身上。
他仔細地打量著吳雙,那雙渾濁的老眼中,先是閃過一抹驚異,隨之化為了然與欣慰。
下一刻,在這位天機閣少主驚掉下巴的表情中,這位在整個鴻蒙世界都兇名赫赫的無間神魔十重天大能,對著吳雙,深深地躬身一拜。
“老朽裂空,前來履行誓。”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源自大道的鏗鏘與決絕。
“為吳雙道友,護道!”
陸九關的嘴巴張成了“o”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當然知道裂空道尊和吳雙之間的因果。
當初吳雙以青天訣修正之力,救下了被詭異銹氣侵蝕,幾乎身死道消的裂空道尊,后者便立下大道誓,要為吳雙護道。
可知道歸知道,親眼看到一位無間神魔十重天的頂尖大能,對著一個五重天的修士行如此大禮,這畫面帶來的沖擊力,還是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這他娘的,傳出去誰信啊!
吳雙側身一步,并未完全受下這一禮。
他對著裂空道尊略一頷首:“前輩重了,當初之事,不過舉手之勞。晚輩何德何能,不敢勞煩前輩。”
他的道,是殺出來的道,是戰出來的道。
他從不認為,自己需要一個護道人。
裂空道尊緩緩直起身,神情卻無比認真。
“道友此差矣。”
“于你,是舉手之勞,于老朽,卻是再造之恩。若無道友,老朽早已化作詭異的一部分,神魂俱滅,永世沉淪。”
他那渾濁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種不容置喙的執著。
“此誓,非是為道友而立,乃是為老朽自己的道心而立。誓若不履行,它便會成為老朽前路上最大的心魔與障壁。”
“道友若是不允,便是要斷了老朽的道途!”
這番話說得極重。
將一個承諾,直接上升到了自身大道存續與否的高度。
陸九關在旁邊聽得直咧嘴,這老頭,是鐵了心要賴上吳雙了啊。
吳雙沉默了片刻。
他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真誠,以及那份已經與大道本源勾連,不可動搖的誓之力。
若是強行拒絕,確實是結下了因果。
“既然如此……”吳雙最終點了點頭:
“那便有勞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