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潛行潤物華,新芽破土不爭夸。功成身退東風里,留得清氣滿天涯。”
詩意婉轉,強調“循序漸進,潤物無聲”。
與沈若蘭風格,倒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場的夫人們立刻分成了兩派,各自熱議起來。
“還是姜小姐的詩更有意境,變革之道,本就該如春雨潤物。”
“此差矣!如今大夏積弊已深,不用雷霆手段,如何革故鼎新?”
角落里的林詩韻本不想參與。
但在眾人注視下,還是站了起來。
并未做什么開場白,只是冷淡地開口。
“淡寫胭脂淺畫春,半藏心事半藏針。”
“園中最是不處,一樹海棠悄殺人。”
四句詩,直白無比。
詩句落下,滿園死寂。
風拂過花枝,帶來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氣。
這哪里是什么詠春詩?
在場的所有夫人小姐,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細細品味著這四句詩,一開始只覺辭藻清麗,對仗工整,確是上乘之作。
可細細一想,那字里行間透出的味道,卻讓人不寒而栗。
“半藏針”
藏的是什么針?
“悄殺人”
殺的又是誰?
一樹盛放的海棠,本是春日里最明艷動人的景致,可聽到耳朵里卻讓人瘆得慌。
“這....這詩....”一位夫人結結巴巴地開口,想說些什么,卻被堵住了。
“林家小姐,才情果然是冠絕京都,只是.....只是這詩意,未免太.....太過.....”
“太過不祥了!”另一位夫人壓低了嗓子,接了下去,“今日是賞春雅集,作這等詩句,是何居心?”
戶部尚書夫人,作為東道主,此刻的處境最為尷尬。
她強撐著笑容,想要打個圓場:“詩韻這孩子,總是這般不拘一格,劍走偏鋒。此詩或許....是另有深意,我等凡夫俗子一時未能參透。”
角落里,林詩韻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是靜靜地看著眼前海棠,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
可林詩韻表現出的味道,在眾人眼中,卻成了另一種解讀。
挑釁!
赤裸裸的挑釁!
沈若蘭端坐席間,柳眉微蹙。
自己的那首“新朝氣象入云煙”,雖然緊扣時局,迎合了盧璘的《革故鼎新疏》,但終究是匠氣太重,充滿了功利和算計。
而林詩韻這首詩,卻如天外飛仙,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它寫的不是春,不是景,而是人心!是殺機!
好一個“一樹海棠悄殺人”!
沈若蘭心中警鈴大作。
一直以為,自己最大的對手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卻懂得投其所好的姜婉儀。
卻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林詩韻,才是隱藏得最深,也最致命的那個!
不爭,是因為不屑于去爭。
可一旦她出手,便是一擊斃命!
另一邊,姜婉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看著遠處的林詩韻。
她能讀懂這首詩里的不甘。
林詩韻不是在作詩,是在拔劍。
用自己的才華,向所有把她們當作棋子的人揮劍。
姜婉儀心中輕嘆。
這位林家姐姐,真是個奇女子。
只是,這般剛烈,在這世道里,究竟是福是禍?
園內的氣氛,已經從剛才的熱烈和諧,變得稍顯凝重。
夫人們交頭接耳,小姐們各懷心思。
沈若蘭的詩,是陽謀,是堂堂正正的投名狀。
姜婉儀的詩,是巧思,是潤物無聲的解語花。
而林詩韻的詩,是匕首,是圖窮匕見的致命一擊!
三首詩,三種截然不同的女子。
今日這蘭亭園,哪里是什么賞春雅集,分明就是一座不見硝煙的修羅場!
就在這時,園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通傳的家丁高聲唱喏。
“督察使盧大人到!”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