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只聽一句話,一時猜不出主家意圖,不好回答,便先道:“還沒有回信。”
項元不悅地道:“不過打聽些消息,已是過去大半個月了,還不成嗎?”
管事的便幫著解釋道:“沿途漲水,路也不好走,只怕堵在半道上了。”
他本想借此岔開話題,不想那項元復又追問道:“今日那宋小娘子來,你同她往來兩次,感覺怎樣?”
“自然是好的。”管事的只好道,“手藝好,人也好,又細致,心胸還疏闊,一點也不斤斤計較。”
又問道:“提起這個,這回項爺您張榜懸賞,只說能幫著找到小少爺的賞錢三百貫,偏是那宋小娘子在家中幫著找到,這賞金……”
項元皺著眉頭,半晌沒有說話。
打孩子容易,收拾爛攤子卻難。
晌午在甘草庫房中找出來項林,聽得說是幾個謝家族中小孩出的主意把人藏在此處,那謝家當家的當場就變了顏色,一刻不等,立時使人把一應小孩叫了過來。
結果諸人一起對質,卻是兩邊各有各的說法。
謝家族中的小孩子人人都一口咬定,是那項林自己先說要給梁嚴一個教訓,眾人才幫著想辦法的——那項林還說了,只要他們幫了忙,哪怕出了事,自己一定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叫旁人受牽連。
若非項林這樣承諾,又說他將來承了家業,會給眾人好處,要在這滑州城中開一家大鋪子,把到時候誰人做管事,誰人做掌柜,誰人采買等等,都有了安排,他們也不會、不敢出這樣主意。
當時幾個小孩異口同聲,都說是項林主謀,而自己兒子抵死不認,只說旁人誣陷于他。
想著他那副沒擔當的樣子,項元就氣不打一處來。
兒子可以皮,但絕不可以蠢。
項元年輕的時候在外頭混跡,當時只覺得家里已經有了子嗣,并不擔心,眼下隨著年齡漸長,家業漸大,兒子越發不成器,心路早已改變。
偌大家產,要是全給到這樣一個崽身上,將來自己走了,破家散財,估計也就是幾年的事情。
根子如此,想要扭轉未必容易。
一方面要教,另方面他也打算趁著自己現在還年輕,廣納妻妾,多生幾個。
到時候要是項林能立得起來,兄弟姐妹多多益善,互相扶持,自然最好。
要是正不過來,索性換個弟弟來掌家,把他當個閑人養起來算了。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罵了一聲“孽障”,又道:“不是舍不得這個錢,若是正經出走,幫著找回來,自然當給,這……誰能想得到,竟是在家中找到!”
他說著說著,已是有些咬牙切齒。
如果是三十貫,根本不用猶豫。
奈何三百貫,畢竟不是小數目,一分一毫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掙回來的。
平日里豪氣、闊綽,可那錢都是花在刀刃上的,有效用的,不像今次情況,全然把錢往水里扔一樣!
可話已經說出口了,外頭四處張榜的,要是不認此事,雖不至于名聲盡毀,到底將來還要跟謝家做生意,面子上也過不去。
他想了想,道:“答謝自然是要做,但若只是給現錢,便有些流于俗套了。”
又問道:“我一下午凈忙活著在外頭還人情債,還沒來得及細問,你好好給我講講今日那宋小娘子是怎么找到人的?”
那管事的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
項元把宋妙說話、行事,問得十分細致,等到問完,忽然道:“你我還是關心則亂,她旁觀者清,只怕早看出不對,特地引你去找的。”
又罵道:“一群王八羔子,鬧出這樣事來,耍得老子團團轉!”
今次項林能躲這么久,與其說是籌謀得當,不如說是陰差陽錯。
堆放藥材的庫房全都上了鎖,那鑰匙都收在項管事手里,項林一走丟,眾人在院子里里外外搜尋,沒有找到人,最后才查的庫房——一無所獲。
但眾人是新來,并不知道那庫房的窗戶是壞的。
眾人搬東西進去的時候是做過檢查的,按著尋常做法,又見上了鎖,往外頭推又推不動,就沒有多想——誰知這窗戶當年就裝反了,不該推,而是應該往里頭拉,那鎖鎖芯壞了,不過擺設,一拉就開。
一群小孩在院子里玩得慣熟,自然清楚,早把人從窗戶給送了進去。
搜查的時候,項林藏在草藥堆里。
他誠心要躲,又不出聲,只要不把一垛垛藥材全數搬開,根本沒有一點痕跡。
至于平常給他送飯送菜,則是眾人輪流送。
小孩行事,自然不夠周密,其實有好幾次都險些露出馬腳,譬如從廚房里頭偷吃的,就是老大一個破綻。
只是實在運氣好,近來雨水多,老鼠也真的多,他們有時候忘了蓋罩子、蓋蓋子,偏還引來碩鼠飽餐一頓,將廚房里弄得亂七八糟,反而幫著把許多痕跡都抹了過去。
因聽得管事的說宋妙送來鞋襪給梁嚴作賠,項元若有所思,特地把養子給叫了過來,先也不提宋妙事,只拿話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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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生意做得這么大,項元自然不是個吃干飯的,一番推心置腹,便把梁嚴說得兩眼通紅,眼淚汪汪。
等不及再過兩天,梁嚴就把自己盤算許久,想去武館學藝的話給說了出來。
項元道:“孩子,叔不是攔你,只習武又苦又累,你若要學,我就把師傅請家里來,不然送你到外頭,沒人看著,叔不放心!”
又道:“我知道你怕項林那個混賬再生事端,不用理他,等這趟回去,我就把他送到書院里頭讀書,一個月只回來一次,看他還翻的上什么天!”
把一個養子留在家習武,卻把親兒子送去書院讀書,這話要是傳出去,項家二老、項林外家怎么可能同意,又會怎么看待自己這個寄人籬下吃白飯的?
梁嚴嚇得不輕,忙苦求苦勸。
項元只說再做考慮,才又問宋妙的事。
他問宋妙是不是知道項林就藏在院子里,又問二人從前是否認識。
梁嚴不知其中意圖,以為有什么不好,忙幫忙說話,還把自己當日在朱家怎么認識的小蓮,又如何認識正主,今天早上自己怎么出去找項林,又怎么遇見了人等等,盡數和盤托出,只隱去自己肚子餓得直叫喚,鞋子襪子俱都濕了壞了等等細節。
他對宋妙本就又親近,又感激,話里話外,全是維護。
項元就嘆一口氣,道:“你說你,她這樣照顧你,怎的不跟叔叔說?她看顧我家孩兒,我也當要好好答謝、親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