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莫說一百二十貫,便是一千兩百貫,他也決計不會插手啊!
凡事有一必有二。
酸棗巷的定契篡改自然不可能是個孤例。
捉出了這個例子,對那劉勁自然要仔細審問,不僅如此,他經手的所有文書都得詳查一遍,另還有關乎廖當家的許多手尾也要細問。
韓礪本來要走,在得知那廖當家的短短一年之內,便改了十來個宅子的定契并買賣文書之后,直覺不對,立時便留下來同審,又讓秦解叫了輪值的老練巡檢過來。
此處京都府衙通宵辦差,酸棗巷中,宋妙一覺睡醒,也沒見到那韓礪回來。
她本來給對方留了一份姜汁撞奶溫在鍋里,但這吃食不能久放,不然會化,眼下不知對方何時才來,又到底來不來,只好自己先代為享用,才開始蒸糯米飯、做燒麥,又煮那些個湯湯水水的。
按計劃,今日是要去朱雀門巡鋪擺攤的。
等一應東西準備妥當,宋妙開了大門,剛把那攤車推了出去,就見不遠處幾人鬼鬼祟祟,躲在角落處盯著自己。
她覺得奇怪,轉頭去看,還沒來得及看個清楚,就聽叫聲此起彼伏。
“宋小娘子!”
“宋攤主!”
“宋姑娘!”
聲音都不大,但叫著叫著,就各處角落像地底下老鼠一般鉆出許多人頭來。
而隨著叫聲四起,人頭亂冒,更有無數人從墻后、墻根、墻角,巷子尾等等地方跑了出來。
等人跑得近了,眼見他們個個穿著南麓書院的制式布衫,宋妙本來還有幾分緊張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
她把推車停下,站在原地等著,不得不被動欣賞了一番眾人各不相同的跑姿。
有同手同腳的,有鞋子沒穿穩,跑著跑著掉了一只,忙回頭去撿,卻又被后頭綴著的人不小心一腳把地上落單的鞋踢開的。
有伸長脖子,學那老龜動作的,也有一馬當先,步伐雖然不大,步頻卻極高,幾乎看得到雙腿重影的。
那雙腿重影學生果然第一個跑到宋妙跟前,喘著氣,扶著一旁的墻,急急問道:“宋……宋小娘子!你不是說今日不出攤了嗎?!”
宋妙道:“因有些事,這兩日不好去食巷出攤,我另尋了個地方賣早飯,等過幾日就再回來。”
那人聽了宋妙回話,一副吃了顆定心丸的樣子,又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們還以為……”
至于以為什么,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忙道:“宋小娘子,且先賣給我幾份再去出攤!”
他一面說,一面從懷里掏錢,又報了數,要糯米飯、燒麥、竹筒飲子,樣樣都是頂格買。
而隨著他掏錢的動作,后頭的人早也跟了上來,不用宋妙交代,已是自己給自己管起紀律來。
“別吵吵,別吵吵!都排隊!”
“別鬧出動靜來,說不定什么時候學諭就路過了!”
“小聲點,都排成一條隊,后頭的先把錢算好,別耽擱時間!”
“誰去跟跟放風的說一聲,叫仔細盯著點,就說咱們逮到宋小娘子人了!”
聽得“逮到”二字,宋妙有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真的是個賊。
但她動作也沒有受到影響,一面快快包著糯米飯、燒麥,一面問道:“諸位怎么忽然曉得來這里找我?”
后頭排隊的人幾乎是搶著答話。
“宋家食肆嘛,誰不知道!”
“我們又不是傻!”
“這樣大一個洞,生來就是給我們鉆出來買宋小娘子早飯的!”
“宋攤主莫要去出什么攤了,以后早上開了門,我們來買就是了!”
“就是!”
“太學的人凈瞎傳,還說宋小娘子因為那林……”
“咳咳。”
“咳!”
人群中安靜了片刻,又立馬有人接上,問道:“宋小娘子,眼下咱們這只幾十號人,不用再限額買了吧?”
宋妙猶豫了一下,道:“雖是不用限額,但你們拿得動嗎?”
后頭眾人果然交頭接耳起來。
“應當不打緊吧?仔細點,拿得回去的。”
“還是小心些,要是遇得學諭,咱們手上東西拿太多,怕是連跑都不好跑。”
果然賣了約莫二三十個人,后頭就有人傳信出來。
“學諭朝后頭來了,小心堵門,快跑!”
一巷子的人幾乎是眨眼間就散得干干凈凈,一個接一個地從狗洞里又鉆了回去。
宋妙竟有種“還能如此”“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也沒有再等,推車就往外走。
一出酸棗巷,角落處就有個眼熟的巡兵穿了尋常服色,遠遠綴著。
宋妙得過辛巡檢交代,知道這是安排來跟自己的,也不意外,只當對方不存在。
她在巷子尾賣了這一會,出門就晚了不少。
將“宋記綠豆蓉糯米飯”招牌掛在推車上,不用叫賣,宋妙一路走,一路就有行人同左近居民出來買。
賣家雖然零星,但走走停停,停停賣賣,生意竟然也不錯。
朱雀門的巡鋪距離宋家足有三條街,宋妙剛拐了第一個彎,就聽得前頭有人大聲呼道:“前頭那個,那小娘子,給我站住!”
聲音又兇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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