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天宗,一處專為樓高開辟的頂級鍛造室內。
“當!當!鐺——!”
極富韻律的敲擊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嗡”響。
樓高赤著布滿虬結肌肉的上身,汗水如溪流般淌過他古銅色的皮膚,在炙熱的地板上蒸騰起陣陣白霧。
他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鍛造臺上那塊通體幽藍的金屬。
深海沉銀。
這塊從萬米深海打撈上來的奇珍,是寧流專門為他尋來的。
其密度之大,對魂力的傳導性之強,遠超世間任何已知金屬。
樓高第一眼見到它,便欣喜若狂,斷用它能鍛造出超越自己畢生所有作品的神器。
可現實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鬼東西,太“滑”了!
每一次鍛造錘落下,他灌注進去的磅礴魂力與精神意志,都有九成九被其內部那種詭異的“柔性”給卸掉,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無處使。
無論他用多精妙的疊鍛法,多猛烈的火焰,都無法真正撼動其內在的結構。
“混賬!混賬!”
樓高煩躁地將手中價值連城的鍛造錘扔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抓起水囊猛灌了幾口,雙眼卻依舊如餓狼般死死鎖住那塊深海沉銀。
為什么?
究竟是為什么?
是我的力量不夠?
還是我的火焰溫度不足?
不,都不是。
這是一種本質上的壓制。
凡火,無法真正熔煉這來自深海的奇物。
這種無力感,幾乎要將這位神匠的驕傲與癡狂徹底擊碎。
就在這時,鍛造室厚重的石門被輕輕敲響。
“誰?!”
樓高正值心煩意亂,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火氣,
“不是說了天塌下來也別來煩我嗎!”
門外傳來一個恭敬而沉穩的聲音:
“樓高神匠,宗主有請。”
“宗主?”
樓高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他找我做什么?沒空!就說我正在緊要關頭,走不開!”
“宗主說,他有一份禮物,要親自送給您。”護衛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原話轉達。
“禮物?”
樓高嗤笑一聲,滿臉不屑。
什么禮物能比攻克深海沉銀更重要?
金魂幣?稀有金屬?他現在什么都不缺!
這位年輕的宗主,年紀輕輕就坐擁天下,恐怕還不明白,對于一個真正的匠人而,最大的禮物,就是讓他完成一件完美的作品!
他剛想再次開口拒絕,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自己剛來琉璃天宗時的情景。
在這里發生的一切,卻讓他這個除了鍛造什么都不在乎的瘋子,都有些動容。
宗門為他建造了全大陸最頂級的鍛造室,比庚辛城金屬之都的鍛造師協會總會還要奢華。
他說,要最堅硬的玄武巖當地板,宗門就派人去極北之地,從萬年冰川下開采。
他說,要天下所有的稀有金屬作為研究材料,寧流就打開了寶庫,任他取用。
之后更是發動整個天下的商業網絡,無論多偏門的材料,只要樓高開口,不出半月,必定會送到他的鍛造臺上。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材料給材料。
甚至沒有派人監視他,沒有逼迫他必須為宗門鍛造什么。
寧流給他的,只有一句話。
“神匠,您只需要做您想做的事,琉璃天,將是您最堅實的后盾。”
那是一種近乎于縱容的信任與尊重。
想到這里,樓高心頭的火氣漸漸散去,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
罷了。
人家宗主給足了面子,自己也不能太不識抬舉。
“知道了,我換件衣服就過去。”
他站起身,對著門外沒好氣地喊了一句。
……
片刻后,宗主室內。
樓高換上了一身還算干凈的麻布長袍,但常年與火焰和金屬打交道,身上那股子煙火氣和鐵腥味,怎么也洗不掉。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光滑如鏡的地板上,看著坐在主位上,正悠閑品茶的寧流,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樓高神匠,請坐。”
寧流放下茶杯,微笑著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宗主客氣了。”
樓高大馬金刀地坐下,屁股剛挨著柔軟的椅墊,又覺得渾身不自在,腰桿挺得筆直。
“聽說神匠最近在為一塊深海沉銀發愁?”寧流開門見山。
樓高渾濁的眼睛里瞬間迸發出一道精光,身體微微前傾:
“宗主也懂鍛造?”
“略知一二。”
寧流笑了笑,“我雖不擅長敲打,但還算知曉些事。”
他站起身,走到樓高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這位神匠。
“樓高神匠,你一生追求鍛造極致,以凡人之軀,比肩神匠之名。”
“可曾想過,凡人的技藝,終有極限?凡俗的火焰,也終有其無法觸及的領域?”
樓高愣住了。
這話,正好問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沉默了許久,才沙啞著嗓子開口:
“想過。”
“老夫無數次在想,傳說中的神界,那些神祇使用的兵器,究竟是何等模樣?”
“又是用什么樣的火焰,什么樣的錘子鍛造出來的?難道……真的有‘神火’存在?”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