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蔣明菀和他談論了一下關于教育孩子的問題,他也察覺出了自己的問題,覺得蔣明菀的話很有道理。
因此之后他便撕掉了不讓執哥兒下場的那封信,重新寫了一封可以一試的信,同時也和他說了科舉里的許多門道,指出了他此時的不足之處。
這是他的第一次嘗試,他也希望能起效果。
等入了十一月,曦姐兒和沈家行哥兒的過定之日也終于到了。
蔣明菀和徐中行帶著兒子女兒一起去了蔣家道賀。
這回孟文茵并沒有跟著,她如今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也不適合出行。
因著兩家都是望族,因此這場定禮也辦的十分熱鬧體面,蔣明菀作為親姑姑,給侄女兒送了一份厚禮。
韓氏拉著她的手,笑的見牙不見眼,看起來也是十分滿意這樁婚事的。
沈家的二太太對蔣明菀也多有謝意。
她自打蓁姐兒入了沈家門,就一直想著要給自家兒子也找個讀書人家的閨女,這回總算是如愿了,她心里也十分高興。
等到定禮結束,徐家一家子往家去,走在路上蔣明菀也和徐中行提起這些,徐中行只是靜靜的聽著,眼中滿是柔情。
眼看著入了臘月了,蔣明菀跟前越發忙碌了。
孟文茵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了,現在幾乎已經做不了什么事了,因此蔣明菀也只讓她在屋里休息,請安都給免了,更不必提管家了。
但是這樣行事的后果就是,蔣明菀自己忙的團團轉。
她一邊準備過年的東西,一邊還要照料兒媳婦。
一天下來,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眼看著到了年底,衙門那邊也封了印,徐中行這一日早早回了家,也沒去前頭,直接去了蔣明菀屋里。
蔣明菀此時正在看采買單子呢,見著徐中行進來也沒來得及打招呼。
結果徐中行就這么默默坐到她跟前,輕聲道“有件事要和你說。”
蔣明菀百忙之中抬起頭,有些疑惑“什么事啊?”
徐中行嘆了口氣“有一位故人進京了,只怕要先住在我們府上。”
蔣明菀一下子愣住了“故人?哪位故人?”
徐中行神色有些悵然,許久才道“恩師的長子,楊如瑾。”
蔣明菀一下子呆住了。
對于這個名字,她當然還是有些印象的。
少年才子,狀元及第,在徐中行冒出來之前,楊如瑾才是京中最才華橫溢的少年郎,他的聰慧,甚至打破了高官之子科考名次不能太靠前的潛規則。
要是在旁人身上,輔臣之子當上狀元,難免會被人詬病是否有舞弊之嫌,但是楊如瑾實在是太過聰慧,大家伙甚至覺得他不當上狀元才是黑幕,可見當時楊如瑾當年的風光。
不過他比徐中行要大幾歲,等到徐中行嶄露頭角的時候,楊如瑾已經在翰林院當上侍講了。
只是后來楊正當了首輔,楊如瑾的仕途也差不多折了一半,哪怕再聰明無雙,才華橫溢,他的上限也就是翰林院了,完全不能靠近政治中心。
至于后來楊正倒臺,楊如瑾也受到了牽連,被貶謫到西北。
現在過了這許多年,蔣明菀也沒料到,自己還能聽到楊如瑾的消息。
想著這些事兒,蔣明菀許久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既然是恩師之子,當然要好生招待,我看將西院收拾出來,再派幾個妥當的仆役過去,你看可合適?”
徐中行點了點頭“此事你看著辦就是,楊兄并非挑剔之人。”
蔣明菀聽著這話有些無語,楊如瑾出名的時候,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在家里也聽姐妹們提起過,這位楊大才子,喝酒只喝十年的女兒紅,吃菜只吃明安寺的素齋,用墨只用徽墨,用紙只用澄紙。
簡直是挑剔的不能再挑剔了,徐中行怎么好意思說出這話的。
不過她到底也沒張口說這些,只是默默算著家里的用度能不能支應起來。
腹誹完這事兒之后,蔣明菀又問了問楊如瑾入京的時間。
徐中行嘆了口氣“楊兄行事自來出人意表,他來之前也沒給我來過信,等快到了這才遣人告訴我,他說,不出五日,就會到京中。”
蔣明菀一聽這話,只覺得時間越發緊張了,不過勉勉強強也能準備好。
她點了點頭“即是如此,那今兒就得準備起來了,老爺,你與楊公子相熟,也要麻煩你和我說說他的喜好,總不要怠慢了人家。”
徐中行神情有些迷惑,仿佛是不大懂蔣明菀的意思。
蔣明菀嘆了口氣,她也是白問一場,他都能說出楊如瑾不是挑剔的人了,又如何能知道這個。
“好了好了,我還是問問張懷吧,他是楊家的人,當是比你知道的多。”
徐中行松了口氣“正是這個道理!”
因著這事兒,這五天蔣明菀越發忙碌了,張懷也果然沒有辜負蔣明菀的期待,當他知道舊主家的大公子要來,也是一臉的激動,還不等蔣明菀仔細問,就滔滔不絕的將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蔣明菀。
蔣明菀聽著張懷的話,只覺得頭皮發麻。
但是還是強撐著一一記下,又急忙讓平安福安去采買。
五天之內,連過年的事兒都放在了一邊,全家上下,竭力準備楊如瑾的到訪。
等到五天之后,楊如瑾入京的消息傳來,蔣明菀這才鏘鏘準備妥當。
楊如瑾是徐中行親自接回來的。
蔣明菀這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見著楊如瑾。
他看起來滄桑了許多,完全沒有了當年京城第一公子的風華。
可是那身風流倜儻的氣度卻依舊沒有消減,面上也不見絲毫苦悶,和徐中行談笑風生,甚至和揚哥兒幾個孩子,也很是談得來。
蔣明菀都有些恍惚了。
前世的時候,沒有楊如瑾進京這一出,她對楊如瑾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們婚禮上,楊如瑾曾來過一次。
那時的楊如瑾,一身錦衣,談笑自若,不管是氣度還是風華,都能藐視一眾人等。
而此時看著他,他當年的形象仿佛也和現在的形象重合了,好像在他身上,除了年歲的增長,旁的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蔣明菀很快回過神來,請人入了花廳,將早就備好的飯菜也讓人提了上來。
都是按照張懷所說,楊如瑾喜歡的味道準備的,楊如瑾果然也十分喜歡,一邊吃一邊夸贊。
蔣明菀心里松了口氣。
等到用完了飯,楊如瑾便和徐中行去了前書房說話。
蔣明菀看著兩人離開,又看了眼滿眼依依不舍的兩個兒子,總算是明白了,當年楊如瑾為何能風靡萬千少男少女了。
此時的徐家書房,徐中行再沒有了之前在席上的輕松,他眉頭緊皺,有些不解“楊兄,這個時間,你為何突然回京?”
楊如瑾淡淡一笑“你別著急,我回來并非一時興起,只是突然察覺到了京中的情勢有變,這才想要進京一觀。”
徐中行皺起了眉“京中有變?你這是什么意思?”
楊如瑾嘆了口氣“賢弟,你難道沒有發現,袁家此時已經有些急了嗎?”
徐中行眉頭皺的更深“即便如此,那也是袁同徽,袁成壁是個心機深沉的人,只怕不會輕易動作。”
楊如瑾卻隱秘一笑“袁家父子俱為一體,若是袁同徽栽了,難道袁成壁能夠獨善其身嗎?”
徐中行抿了抿唇,沒說話。
而楊如瑾繼續道“你不必擔心,此事我自有估量,而且若是我沒有猜錯,惠王殿下此時應當也有些著急了吧?”
徐中行的面上露出一絲復雜,點了點頭“沒錯。”
自打惠王收到了袁同徽和睿王勾結的消息,確實是有些坐不住了,每個人都知道,這是打擊袁家父子的好時機,也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可是徐中行考量的并非袁同徽或是睿王,他更多的考量的還是袁成壁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只要皇帝還看重袁成壁,那袁同徽不管怎么鬧,皇帝都會庇護袁家,畢竟,這可是他一手扶持出來的鷹犬,好用又合心意,皇帝又怎會輕易舍棄呢?
楊如瑾淡淡一笑,仿佛看穿了徐中行的心思“慎之,你的想法我明白,若是往常,也算是老成持重之舉,可是如今,卻不同以往了,袁家勾結了皇子,這可是致命的把柄,若是此時不出手,難道要等到皇帝老死了之后再出手嗎?”
說這話的時候,楊如瑾面上帶出了一絲戾氣,徹底破壞了他之前那副翩翩佳公子的姿態。
看起來這十幾年的流放日子,在他的身上也并非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徐中行垂眸深思,許久終于抬起頭來,看向楊如瑾“楊兄這話不錯,這次的確是個機會,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小心行事,若是我沒有猜錯,惠王和端王只怕也有了牽連,要小心泄漏消息。”
楊如瑾卻只是淡淡一笑“慎之放心,我既然能等得了這十幾年,也不會在乎這一時半刻,而且惠王和端王聯合,也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畢竟折磨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先給他希望,然后再將他狠狠的打落谷底。”
徐中行瞳孔驟縮,有些驚詫的看向楊如瑾,卻見他只是面含淺笑,眼底卻是一片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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