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的風波,??雖然一開始的時候看起來鬧得很厲害,但是最后解決的時候,卻是無聲無息的。
高巡撫送上去的折子,??很快就批復了下來,??彭大人被貶了官,??發配去了西南一個深山老林里做官,??而睿王也被皇帝在朝堂上當著許多大臣的面,狠狠斥責了一番。
大臣們看著這個狀態,也沒有一個人敢多嘴,??都老老實實的聽著皇帝罵人。
不過對于自己的兒子,??皇帝明顯要比對大臣寬仁多了,??睿王最后也不過是罰了幾個月的俸祿,??然后被禁足在王府之中。
高高拿起,卻又輕輕放下,皇帝的態度越發莫測了。
只是這些卻都不關蔣明菀的事兒,??現在她最操心的是,??徐中行越發忙碌了,??彭大人被貶職,??現在按察使府上沒有主官,之前彭大人管的事兒,??便都分派到了徐中行這個佐官身上。
他這幾日幾乎是忙的腳不沾地,每天回家,??都是夜里。
蔣明菀怕他熬壞了身子,??便吩咐了廚房,給他做了許多湯水補身。
興許是起了些效果,??徐中行這個春日過去,??也沒瘦多少。
可是朝廷還是沒有派主官下來,??只帶來了一個含混不清的話,讓徐中行暫代按察使職位。
徐中行聽了這消息沒什么反應,不過廣寧府旁的那些士紳們反應就大了,消息剛一過來,就不知多少人上門拜訪蔣明菀。
蔣明菀帖子收的手軟,但是想著徐中行如今的處境,她真正接下帖子的卻不多。
如此倒是越發讓這些人熱切了,可是蔣明菀心里卻明白這些人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對這些熱情邀約,依舊保持距離。
后來大家伙見著這家人果真是軟硬不吃,便也收了那些小心思,只是暗地里打了什么主意,蔣明菀就不知道了,她現在日子過得不知道多舒坦,這些事兒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日子就這么一日日過去,徐中行在代行按察使的位置上也做的越來越順手,一直等到年底,徐中行將衙門的事情交代清楚,便也要開始準備第二年上京大計的事情了。
三年一次大計,徐中行這回入京,若是不出預料的話,定是要調回京城去的。
蔣明菀想著上一世的情形,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許澎湃。
這回她與徐中行回了京,便也能長長久久的在父親母親跟前侍奉了,同時距離徐中行上一世的地位也越發近了。
不過她也知道,調入京城,不僅是代表了遠大的前程,更有波云詭譎的危機。
袁成壁父子,皇帝,幾位皇子之間的戰爭會越發激烈,危險和挑戰可能要比如今多幾百倍。
但是即便如此,蔣明菀也明白,這條路徐中行,還有他們一家子,必須要走。
這一年她們的年過的還算熱鬧,孟氏比去年行事更加老練了,也能在更多的地方幫助蔣明菀了,因此這倒是蔣明菀這許多年來最輕松的一個年節。
等到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她們一家子坐在一處,好好的吃了一頓團圓飯,大家各個臉上都掛著笑,這一年以來,徐家的日子是越來越好了。
在飯桌上,擢哥兒纏著揚哥兒要喝酒,芷姐兒和孟文茵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話。
其實說起來也怪,芷姐兒竟是和孟文茵十分投緣,自打孟文茵來了徐家,兩人關系就處的很好,孟文茵很會哄孩子,芷姐兒也尊敬佩服自己的這位大嫂。
而蔣明菀則是坐在徐中行身邊,笑瞇瞇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樣和和氣氣的場景,她便是看上一百遍也不會厭。
而一邊的徐中行在這個時候,也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蔣明菀轉過頭看向他,卻見他正一臉溫柔的看著自己,輕聲道:“開心嗎?”
蔣明菀眨了眨眼睛,笑著點頭:“開心,我真希望我們一家子,能永遠這樣和和睦睦的走下去。”
徐中行淡淡一笑:“會的,一定會的。”
蔣明菀看著他的笑,覺得自己也仿佛有些醉了,她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上,只覺得心中滿是平和。
出了正月之后,徐中行就要入京了,蔣明菀他們自然不能跟著去,但是還是將人一直送到了碼頭,看著他上船。
徐中行在上船前還不忘叮囑兒子:“我這次去,無非是三個結果,被留在京中,被調往他處,或是繼續留在江北,若是繼續留在江北或是調往他處自不必說,我定會回來接你們,但是若是被留京,只怕就不好回來了,我到時會讓人給你們送信,到時候就需要你護送你母親弟妹一起入京了。”
揚哥兒成了婚之后,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玩鬧,但是內里卻已經穩重多了,聽到父親這話,便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您放心吧。”
徐中行深深的看了一眼兒子,到底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兒子說完之后,他又來與蔣明菀辭別。
兩人目光相視,卻是久久都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蔣明菀沒有忍住,先開了口,她忍著心中的不舍,輕聲道:“你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徐中行點了點頭,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語氣溫柔:“你在家里也要好好的。”
蔣明菀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擔憂,面上反而露出一抹笑來,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我在家能有什么事兒,瞎操心!”
徐中行聽到這話,也忍不住露出一絲淺笑,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如今這個場景卻有些不大適合,他只能緊緊了握著她的手,低聲道:“那我走了。”
蔣明菀眼眶有些泛酸,但是還是假做平靜的點了點頭,笑著道:“快走吧,不然趕不上船了。”
徐中行深深看了蔣明菀一眼,仿佛想要把她的模樣刻在心里似得,之后才轉身離開。
蔣明菀看著他上了船,看著他站在甲板上凝望自己,看著船緩緩的離開。
她的眼淚這才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一邊的揚哥兒溫聲安慰:“母親,別難受,咱們很快就能再見到父親啦。”
蔣明菀聽著兒子的安慰,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年紀越大倒是越發矯情了,急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尷尬道:“我是被風迷了眼,別胡說。”
揚哥兒悶聲笑了笑,沒敢回話,一邊的孟文茵瞪了揚哥兒一眼,揚哥兒這才止住了笑。
但是蔣明菀
還是覺得尷尬,轉頭就上了馬車,嘴里嘀咕著:“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
揚哥兒又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回便是孟文茵瞪他也不好使了。
徐中行走了之后,蔣明菀的心情便有些低落,家事兒也懶得管了,都交給了兒媳婦打理,自己每日不是讀書便是寫字,有時候還會拿出徐中行之前寫的文章出來讀,一點一點去感受他的思想,他的理論,好似這樣,她就能離徐中行更近一些。
就這么一直到了三四月的時候,他們家終于收到了京里的來信。
徐中行被調入京中,任翰林院侍講,兼司經局洗馬。
和上一世一樣,蔣明菀并沒有太過驚訝,不過揚哥兒聽了這個任命卻很激動。
“不曾想,陛下竟然如此器重父親。”
看著揚哥兒的神情,蔣明菀當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這兩個職位,看著不怎么高,不過從五品罷了,但是這位置卻很要緊,翰林院侍講,講的是經史,而宣講的對象不是旁人,正是皇帝,乃是皇帝近臣,時時刻刻都能在皇帝跟前露臉,
至于司經局洗馬,掌的卻是東宮的圖書文集,乃是翰林的進身之階,接下來不是入閣拜相,就是外放封疆。
如此要緊的職位,每年大計不知道多少翰林都盯著,沒想到皇帝這回竟然給了徐中行,可見他對徐中行應當十分看重。
而這事兒被揚哥兒這么一解釋,家里的其他孩子們也高興了起來,尤其是擢哥兒,昂著下巴十分驕傲:“父親是狀元出身,學問不知多深厚,擔任翰林侍講也是尋常!”
蔣明菀聽了這話簡直哭笑不得:“這話可別亂說,你父親能有今日,還是多虧了天恩浩蕩,你這話要是讓旁人聽去了,指不定人家以為你父親輕狂。”
擢哥兒聰慧,自然也聽出了蔣明菀的話外之音,急忙躬身受教,一邊的揚哥兒看著弟弟難得的老實模樣,也瞇著眼睛笑了笑:“如今在江北,咱們家看著無人敢欺辱,但是到了京城,王公貴族數不勝數,你這性子只怕也要改一改了。”
誰知擢哥兒聽了十分不服,有些不屑的看了哥哥一眼:“哥哥都行,難道我還不行?”
揚哥兒都被這小子的話給氣笑了,上前敲了敲他的腦門:“好啊你,膽兒肥了,敢和哥哥這么說話了。”
擢哥兒有些不滿的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嘟嘟囔囔道:“還是大哥先說我的,你就放心吧,我自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哪還能像現在這樣啊。”
揚哥兒笑著揉了揉弟弟的腦袋:“你知道就好。”
看著這兄弟倆的樣子,蔣明菀面上也是笑瞇瞇的,上一世這兄弟倆走在一處幾乎沒什么話說,揚哥兒因為自己的身體,不愛說話,擢哥兒卻因為自己和徐中行太過關心揚哥兒,而對哥哥起了隔閡,那時候自己做夢都想著兩個孩子能夠兄弟和睦。
這一世,她的理想終于實現了,同時她也明白了自己前世的許多錯處,太過著緊揚哥兒,又太過忽略擢哥兒,結果讓兩個孩子都不好。
想到這些蔣明菀嘆了口氣,其實自己的這許多遺憾,其中也有很多她自己的失誤啊。
既然徐中行的信到了,徐家一家子也該上路前往京城了。
不過在這之前,還是要和當地的人一一辭行。
因為徐中行被調入京中的緣故,前程肉眼可見的一片光明,因此這段時間很多家人都送了帖子想要上門恭喜。
蔣明菀看著這帖子的厚度,覺得還是辦一個辭行宴為好。
這般想著,她便與兒媳婦兩人,開始張羅起來。
而揚哥兒自然不會違背母親的意思,甚至還親自去了高巡撫和譚布政使大人家里送了帖子。
等到辭行宴的當天,徐家高朋滿座,不知多少人湊到蔣明菀跟前來恭喜她,而她也笑瞇瞇的受著這些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