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同徽沒給你找麻煩吧?”
沈嘉神色冷冽了幾分,扯了扯嘴角:“他倒是想,只是袁成壁不是個蠢得。”
徐中行搖了搖頭:“你也別小看他,袁同徽雖然不如袁成壁沉得住氣,但是他的手段,卻要比袁成壁狠辣多了。”
沈嘉皺了皺眉:“你怕我護不住徐小姐?”
徐中行搖了搖頭:“我這個倒是不擔心,只是怕你吃暗虧。”
沈嘉勾了勾唇:“岳父大人請放心,我自會小心行事。”
徐中行淡淡看了他一眼:“還未正式成婚,這句岳父大人就不必了。”
沈嘉卻是對著徐中行行了一禮:“遲早都是要喊的。”
徐中行被這話堵了一瞬,許久才嘆了口氣:“你如今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
沈嘉抿了抿唇,沒說話,心道還是見好就收,這會兒最好不要惹怒徐中行。
徐中行也沒這個功夫和她糾纏這些,只道:“我在明州府的任期已滿,等你和蓁姐兒成婚之后,就該回京述職,到時是升是降,還是留在原職,都是說不準的事兒,殿下那邊可有什么想法?”
沈嘉鄭重道:“殿下并沒有什么想法,只道以大人能耐,右遷是必然的,大人不必憂心。”
徐中行皺了皺眉,沒有再多,反倒是轉了話題和沈嘉說起了旁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沈嘉這才告辭。
不過就在他出門之前,徐中行突然道:“我將女兒交給了你,希望你能珍之待之。”
沈嘉腳下一頓,轉過身,長長對著徐中行行了一禮:“晚輩自當如此。”
徐中行點了點頭,再不多,擺了擺手:“你去吧。”
沈嘉這才從書房退了出去。
而徐中行坐在書桌后頭,卻沒了看書寫字的心情,只直楞楞的看著桌上的字,一時間回不過神。
妙偶天成,妙偶天成,只盼望蓁姐兒和沈家小子,真的能一世平順。
很快就到了蓁姐兒成婚的正日子。
這天天還沒亮,蓁姐兒就起了身,絞臉,洗漱,梳頭,上妝。
而蔣明菀則是一夜都沒睡,等聽到動靜就來了女兒房里,坐在邊上看著女兒一點一點從一個小姑娘變成新嫁娘。
她眼眶一熱,就想要流淚,可是想著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卻又忍住了。
只那樣久久的看著女兒,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
等到她終于梳妝打扮好,眼前的人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不再是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而是美麗端莊的新嫁娘。
她在鏡子里對著蔣明菀笑了笑。
蔣明菀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滾珠似得落了下來。
蓁姐兒嚇了
一跳,急忙轉過頭來看她:“母親,您怎么了?”
蔣明菀站起身來,走到女兒身邊,摸了摸她的臉蛋,笑中帶淚:“母親看著我的蓁姐兒長大了,高興的。”
蓁姐兒聽著這話眼圈也是一紅:“母親,我舍不得您。”
蔣明菀聽著這話,心里越發心酸,忍不住抱住了女兒,許久這才松開她,強打著笑臉道:“舍不得日后就多回來看看母親,母親一直在這兒呢。”
蓁姐兒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她重重點了點頭。
蔣明菀拿著帕子,細細幫女兒擦了擦眼角,柔聲道:“別哭,這是你的好日子呢,哭花了妝可就不好了。”
話雖然這般說,但是蔣明菀自己的眼淚卻是越來越多,心里滿是不舍。
外頭吹吹打打的熱鬧極了,可是屋里母女倆卻是一個比一個難受。
一邊的喜娘奴仆們都紛紛勸慰,蔣明菀也終于收住了淚,只是仔仔細細的看著女兒的臉,仿佛是想將這張臉印在心里似得。
她握著女兒的手,柔聲道:“好孩子,打今兒起,你就要離了母親了,日后一定記著,不要苦了自己,不要委屈自己,要好好的過日子。”
蓁姐兒含著淚點頭:“母親,我都記下了。”
就在母女倆說話的這會兒,賓客們也都來了,外頭有人叫蔣明菀出去迎客,蔣明菀雖然心里萬般不舍,卻也只能離開,讓人叫了幾個相熟人家的姑娘和夫人過來陪著蓁姐兒。
等出了蓁姐兒的院子,蔣明菀的眼淚這才徹底忍不住了,頓時淚如雨下。
這一天的婚禮,蔣明菀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她哭了一場之后,就去洗漱了一番,這才去了前頭迎客。
同知嫁女,嫁的還是京城的伯府,明州府的人都還是很給面子的,簡直是賓客盈門,連知府夫婦都上門了,蔣明菀親自迎了知府夫人進來,具體說了什么她都忘了,只記得人真多啊,各個都笑著恭喜她。
可是誰又能知道她心里的不舍,而她也只能強打著微笑,一一應對這些人,等到終于賓客們都來齊了,吉時也到了。
沈家的迎親隊伍盛大而又鄭重,沈嘉的賣相更是出眾,再加上幾首催妝詩和輕而易舉就過去的武試,更讓周圍的人對徐家的這個女婿贊不絕口。
可是蔣明菀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看著揚哥兒將蓁姐兒從房里背了出來,看著她上了花轎,看著她被沈家的轎子抬走,她流著淚軟倒在徐中行懷里。
耳邊只有他沉靜的聲音:“別難受,咱們的蓁姐兒會好的。”
蔣明菀閉了閉眼,眼淚卻是越發洶涌了。
沈家的花轎圍著明州府轉了三圈,這才上了船,蔣明菀在家里聽到沈家的船起航了,人都恍惚了一瞬,她的蓁姐兒就這么走了,下次再見,不知又要等到多久之后了。
想到這兒,蔣明菀又忍不住流淚。
坐在一邊的芷姐兒見她這樣,手腳并用的爬到她的懷里,用肉肉的小手幫她擦眼淚:“母親不哭,芷姐兒在這兒呢。”
看著女兒可愛的模樣,蔣明菀抱住了她。
上回芷姐兒不知為著什么哭了,自己也是這么哄她的,芷姐兒不哭,母親在這兒呢。
沒成想竟然叫她記下了。
蔣明菀的眼淚越發多了,她的蓁姐兒小時候也是這樣乖巧的,她教她讀書,她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她懷里,一個字一個字的跟著她讀。
她累了,她便磕磕絆絆的給她捶肩膀。
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啊,可是現在,這孩子也終于離開她了。
蔣明菀心里仿佛刀割一樣。
后來還是徐中行回來安撫住了她。
說實在的,當徐中行看到妻子抱著小女兒哭的肝腸寸斷的樣子時,他也嚇了一跳。
小女兒也被嚇哭了,他把一大一小抱在懷里哄了半天,這才讓兩人止了眼淚。
徐中行又氣又笑道:“你看看你,你哭也就罷了,倒把芷姐兒也嚇哭了。”
蔣明菀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睛,也不說話。
而徐中行繼續溫聲安慰:“別難受,咱們如今暫時見不著蓁姐兒,日后還有的是機會,天長日久的,總有相見的那一天,就算見不著,也能通信,只要蓁姐兒過得好,咱們做父母的,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蔣明菀聽著他難得絮絮叨叨的話語,慢慢陷入了沉睡。
在夢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剛和徐中行成婚沒幾年的時候,那時候蓁姐兒才五六歲。
有一天中午,她帶著蓁姐兒去家里的院子里看荷花,兩人坐在湖心亭里,喝著烏梅湯,蓁姐兒依偎在她身旁,天真的對她說:“母親,蓁姐兒以后要永遠和您在一處。”
她那時聽著這話只覺得好笑,點了點她的小鼻子:“那母親老了走不動了怎么辦啊?”
“那我就背著您走。”蓁姐兒的聲音清脆而又快活,聽得她開懷大笑,而她們的笑聲,也仿佛傳到了云端,傳到了十幾年后的蔣明菀耳中。
她的蓁姐兒啊,到底是離了她了。
三年后。
蔣明菀看著眼前這個宅院,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回過頭看向徐中行道:“這處宅子置的極好,老爺好眼光。”
徐中行笑了笑:“也是多虧了岳父大人,否則,這樣的宅子要置辦也是費神。”
三年前,徐中行平調入清江省任按察僉事,雖然是平調,但是從府城到省城,從同知到道臺,用腳想也是升了。
如今三年過去,他又調到了江北省任按察副使,正四品,也是三司之一的按察使的副手,負責治理學政。
而更巧的是,他們來的江北,正是蔣家的祖籍。
如今蔣家十幾房的人家都盤踞在此地,因此來之前,蔣珩就找了徐中行談了很多,其中都說了什么,蔣明菀沒問,但是也能想來。
無非就是怕這些良莠不齊的蔣家人,連累了徐中行。
蔣明菀隱約記得,上一世家里的確來過幾個蔣家人,只是自己對他們的態度只是淡淡,畢竟這都是不知道多遠的遠親了,她對他們也沒多少感情。
因此來了一兩回之后,這些人便也不來了。
不過這一世又不知道會生出什么變數了。
蔣明菀想到這兒嘆了口氣,也不多想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操心也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