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兒這般不爭氣,羅定邦也只是個嘴皮子利索的,想來日后這一家子都要靠著他們家拉拔了,一想到這個孫夫人就心煩,她這是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四月底的時候,果然如同何氏所,羅定邦考上進士的消息傳了回來。
但是羅家老太太卻到底沒能聽到這個好消息,如今的羅家已經是滿門縞素。
那個送信的差役真是進退不得,恭喜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最后還是羅娘子到底知道些進退,流著淚散了賞錢,又把羅定邦考上的消息寫在紙上,燒給了老太太。
至于羅定邦何時回來,根據一起回來報信的羅家小廝說,還得有小半個月,羅定邦到底是參加了庶吉士的考試,也很是理所應當的沒考上。
羅娘子又是難受又是高興,難受的是定邦沒考上庶吉士,高興的是,丈夫終于要回來了。
而這個消息傳開了之后,原本還沒什么人的羅老太太的喪禮一下子成了熱餑餑,無數認識不認識的人都上門來憑吊。
只把羅娘子忙了個暈頭轉向,而這里面有一大半人都是她不認識的。
后來孫夫人也上門上了炷香,走的時候拉著女兒的手語重心長:“如今定邦考上了,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保重身體,好好撫養兩個孩子,如此日子才能長久下去,你看你現在瘦的,都脫形了。”
羅娘子流著淚點頭:“母親,我都記下了,只是這幾日上門的人太多了,我有時候就忙的忘了用膳。”
孫夫人看著女兒瘦了一圈的臉,又嘆了口氣,最后留下了幾個人手幫襯,這才離開。
羅娘子送了母親離開,眼淚也是止不住的流,如今她總算是明白母親那句話了,她這樣的性子,的確是不適合嫁入大戶人家,這才不過哪到哪兒,她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羅家孫家這邊辦著喪事兒,但是徐家卻有了喜信傳來。
自打上次蔣太太來了信之后,又有信傳來了。
也不知是沈家那位老太太找人打聽了還是什么,那次之后,便對蔣家格外殷勤,好似是十分滿意這幢親事,甚至還提出若是可以,沈嘉可以親自來明州府,讓兩家相看。
蔣明菀見到這提議,心下倒是很愿意,不過她也知道,勛貴要離開京城可不容易,這事兒說起來簡單,操作起來就難了,指不定就會泄露消息。
想了想,蔣明菀找了徐中行商量。
徐中行并沒有同意:“不必搞得這么麻煩,若是個好的,不看也好,若是個不好的,三五天能看出來什么,這幢親事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就不必講這些虛禮了。”
蔣明菀覺得這話不錯,便也點了點頭:“那好,那我就寫信應下了?”
徐中行點了點頭:“我到時候派福安去京城處理此事,先把名分定下,后頭的事兒倒是可以慢慢來了。”
見著徐中行這話說的這樣急,蔣明菀蹙了蹙眉,忍不住低聲道:“老爺,可是有什么事?為何突然這樣著急?”
徐中行沉默了片刻,終于道:“袁同徽的夫人年前沒了,如今他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蔣明菀倒是不懷疑他的消息來源,只皺眉道:“這才沒了幾天,竟然就這么迫不及待,這人著實涼薄。”
徐中行冷笑一聲:“若他是個長情的,也就不會做出那些禽獸之事了。”
蔣明菀嘆了口氣,心中真真是恨極了袁家一家人
。
因著這邊的威脅,這次的禮數走的極快,蔣明菀封了蓁姐兒的八字,徐中行又親自手書一封,讓福安帶著,一同去了京城。
蔣明菀知道這回去了,只怕短時間回不來,心里還是有些操心,生怕事情有什么變化,倒是徐中行看著冷靜些,只安慰她倒:“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別多想了。”
蔣明菀也只能嘆了口氣,不再多。
徐家這邊迅速同意了親事,而沈家這邊還沒能及時收到消息,不過沈老太太琢磨著,也是八九不離十,這日中午,她將大孫子叫到了跟前,細心叮囑。
“既然這樁婚事你松了口,那這事兒就要重視起來,你好歹也是我們沈家的世子,沈家再落魄,你的婚事不能隨意。”
沈嘉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孫兒一切都聽祖母吩咐。”
老太太還是難得從主意很正的大孫子嘴里聽到這話,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是在想什么。
老太太微微蹙眉,又想著這回他對婚事態度的不同,心里隱約有數。
她試探著道:“嘉,你老實和我說,你和那位徐小姐,之前是不是認識?”
沈嘉抿了抿唇,片刻才道:“前幾年我陪著妹妹去廟里給母親念經,偶然間見過她一回。”
老太太一聽這話還有什么不知道,瞬時面上便有了笑:“好啊你,怪不得之前這個不情愿那個不情愿的,原來是一直惦記著人家小姑娘。”
沈嘉一聽急忙道:“祖母說什么呢,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姑娘,我又不是禽獸,怎么會那時候就惦記人家,我只是,只是想起當年的事,覺得她是個溫柔孝順的人,這才應了。”
老太太卻不管這些,只是笑著道:“行了行了,別和我說這些了,我這次也是白操心了,想來這事兒你當是比我積極,而且我算著日子,那孩子今年五月應該及笄,咱們家到底也應該有所表示,你說是不是?”
沈嘉有些不自在的點了點頭:“我都聽祖母的。”
沈老太太又是一笑:“平日里也沒見這么聽我的話,這會兒倒是乖巧了,看起來這位徐小姐倒也有這樣一樁好處的。”
沈嘉被祖母說的簡直頭大如斗,只覺得面圣都沒有這么艱難,只能勉強道:“我,我前頭還有事兒,就先去了,祖母,孫兒告退。”
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沈老太太看著大孫子的背影,笑的越發高興了,只覺得這個往日里看著冷冰冰的孫子,總算是有了點人氣。
老太太這邊祖孫和睦,但是沈家伯夫人方氏這邊,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方氏咬著牙和跟前的嬤嬤說話:“我看著正房那頭有些不對勁,這幾日都神神秘秘的,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兒,卻一點都不說給我知道,我堂堂一府主母,如今倒成了個外人!”
方氏的嬤嬤勸她:“太太也別難受,再是天大的事兒,瞞上一兩日是有的,難道也能瞞一輩子嗎?遲早都是要告訴太太的。”
方氏更氣了:“我是氣不知道消息嗎?我才懶得聽他們那點破事,我是氣老太太不把我當自己人,什么事兒都要防著我,不就是我剛嫁進來那會兒,對兩個孩子不太上心嗎?十幾年前的事兒了,如今竟然還記著,我在沈家窩窩囊囊十幾年,哪怕當了伯夫人,人家也不把我當回事,都覺得我是個狠毒的。”
一邊說著,方氏一邊哭了起來。
嬤嬤看著嘆了口氣,也跟著安慰:“太太別難過,老話說得好,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太太誠心,天長日久的,老太太總能看到您的好處。”
方氏卻根本不信這話:“這十幾年來我還不夠誠心嗎?把他們兄妹當成菩薩一樣供著,我對自己的孩子都沒這么上心,可是老太太還覺得我心懷叵測,處處都防著我,媽媽,你說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嬤嬤此時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是知道太太心思的,太太雖然對大少爺和大小姐好,但是那種好卻只是浮于表面,她甚至還故意往大少爺屋里頭安排一些長相出挑又不安分的丫鬟,也得虧大少爺是個把持得住的,老太太又是個心明眼亮的,這才沒讓太太得逞。
可是如今太太說起這話時,又是另外一番態度了,嬤嬤也不好把話說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
主仆兩個正說著話呢,外頭簾子一掀,一個和沈嘉長得有三分相似的少年走了進來,一邊進來還一邊道:“母親,我這個月銀子花沒了,您再支用給我一點。”
方氏一聽這個聲音就抬起頭去看,果然是自己的親兒子沈嘉明,她也顧不得什么,急忙招呼著兒子進來坐。
“我的兒,這大上午的,你怎么還在后院晃蕩?不去學里嗎?”
沈嘉明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哪有功夫去學里,前兒先生又訓了我一頓,我心里煩著呢。”
方氏聽了十分心疼,急忙道:“好好好,既然這個先生不好,那我就和你父親說,給你再換一個。”
沈嘉明卻更加不耐煩了:“行了行了,別說這些事兒了,快給我點銀子,我沒錢了。”
方氏聽了猶豫了一下:“前兒不是才剛給了你五十兩嗎?”
沈嘉明一聽就火了:“五十兩夠干什么啊,我今兒是和定國公家的公子出去,不帶點錢,不讓人家笑話我嗎?”
一聽是和定國公這樣頂級勛貴交際,方氏頓時不問了,急忙道:“是母親不好,這就給你拿。”
說完就吩咐嬤嬤出去拿錢。
等嬤嬤出去了,沈嘉明這才看到母親臉上的淚痕,有些詫異道:“母親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負你?”
一說這個方氏就心酸:“沒人欺負我,只是想著我們母子如今的處境,我就心里難受。”
沈嘉明卻有些不以為然:“我們什么處境?這不是挺好的嗎?”
看著兒子這態度,方氏心里更難受:“你就是個憨的,人家給你三瓜兩棗的,你就覺得人家好得不得了,如今你大哥請封了世子,咱們母子日后在沈家還有站的地兒嗎?”
一聽她又說這個,沈嘉明更不耐煩了:“你怎么又說大哥,大哥對我挺好的,你少說些吧。”
正好此時嬤嬤拿了錢過來,沈嘉明也不等她遞給自己,直接搶了銀子,揚長而去:“行了,我先走了,母親你好好歇息。”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方氏又忍不住流淚:“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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