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菀到老太太院子外頭的時候,??院里靜悄悄的,蔣明菀估摸了一下時間,知道老太太這會兒可能剛剛午歇起來,??只怕正在小佛堂里念經。
老太太信佛,這是自打徐中行考上進士之后就有的習慣,??根據老太太所,在徐中行科考之前,??她親自去了廟里上香許愿,希望他一舉得中,??結果后來不僅中了,還是個狀元,老太太的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
自打那以后,她便成了虔誠佛教徒。
蔣明菀沒有遲疑,直接進了院子,一進去,就看見幾個小丫鬟坐在廊下說話,見著她進來了,??急忙起身行禮:“太太。”
蔣明菀點了點頭,??直接道:“老太太呢?”
“老太太在后面小佛堂呢。”丫鬟急忙回話。
果不出蔣明菀所料,??她便也不再多,直接朝著小佛堂去了。
這個小佛堂還是蔣明菀親自為老太太收拾出來的,因此她也很熟悉,很快就到了小佛堂門口。
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大丫鬟站在門外候著,??見著蔣明菀來有些驚訝,??不過很快迎了上來:“給太太請安。”
“向老太太通傳一聲把,??就說我有要事。”蔣明菀也不說什么虛的,??直接道。
丫鬟心下一動,??看了一眼蔣明菀,見她面色嚴肅,便也不敢耽擱,恭聲應下,這才轉身往屋里去了。
很快丫鬟就出來了,恭聲道:“老太太請太太進去。”
蔣明菀這才進了小佛堂。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這個佛堂了,不過此時佛堂里的情形,卻仿佛與她印象中有些不一樣了。
空氣中浮動著檀香味,幾樣擺設也移了位置,應該是老太太的意思,還有供案上的供果,也都和當時蔣明菀安排的不一樣。
蔣明菀只大致看了一眼,就略過了這些細節,然后走到跪在佛前撿佛豆的老太太身邊,也跟著要跪在一個蒲團上,老太太卻扶了她一把:“不必了,在菩薩面前,心誠則靈,你這樣重的身子,不必這樣折騰。”
蔣明菀聽著這話笑著點了點頭:“那我都聽您的。”
老太太看出來蔣明菀與自己有話要說,因此也順勢從蒲團上起身,婆媳倆互相攙扶著去了里間說話。
等到了里間,分別坐下,老太太這才道:“是什么事兒,還勞煩你跑一趟?”
蔣明菀抿著唇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后的石榴,輕聲道:“你是當事人,還是你給老太太說吧。”
石榴今兒被馮娟兒耍弄了一番,心里正憋悶呢,如今聽到太太發話了,也不退縮,立刻站出來,將今日發生的事兒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當然了,在老太太跟前她也不敢弄鬼,更不敢夸大其詞,所以說的還算客觀。
蔣明菀在一邊聽著,覺得這個石榴是個聰明的,倒也算是個可造之材。
而老太太在聽完這些話之后,臉頓時就黑了。
她雖然出身鄉野,但是能養出徐中行這樣的兒子,該有的精明絕不會少,石榴雖然沒明說,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她也能聽出娟兒的心思。
老太太的心情十分復雜,她也是想不明白,大戶人家再好,去當個妾又有什么滋味,娟兒這樣聰明的姑娘,卻連這點道理都看不明白。
老太太沉默了許久,終于道:“這事兒是娟兒做的不對,讓你難做了。”
蔣明菀聽了卻只是淺淺一笑:“我倒是沒什么,只是她今兒這番行事,只怕也已經驚動了知府夫人,知府夫人與知府大人伉儷情深,若是因此影響老爺的前程那就不好了。”
蔣明菀知道老太太的死穴,因此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就要一擊致命。
果不其然,老太太一聽這話,臉色越發難看了,她攥緊了手里的佛珠,許久才道:“竟如此嚴重嗎?我聽說行哥兒與知府還是同科呢。”
蔣明菀假作遲疑了一瞬,這才道:“雖是同科,但是到底人心隔肚皮,咱們也說不準人家的心思,或許,或許也沒這么嚴重吧。”
若是蔣明菀反駁她還就罷了,但是如今蔣明菀順著她的話說,老太太心中的擔憂卻越發重了。
是了,同科還能重的過夫妻嗎?
村里這樣的事兒也不少,得罪了一家的媳婦,兩家當家人的關系再好,也抵不過枕頭風,關系慢慢疏遠的也不在少數。
老太太此時的心就像是被扯成了兩半,一邊怕兒子因為這事兒耽擱了前程,一邊又怕處置的狠了,外甥女日后沒個著落。
可是思來想去,擔憂兒子到底占到了上風,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有些頹喪道:“這事兒你看著處置吧,只是到底不要叫他們姐弟,沒個著落。”
蔣明菀聽了一笑:“您放心,到底是一家人呢,我又怎好忍心表妹沒有著落呢,只是想著他們到底出來的時日久了,雖然也是自家親戚,到底也是馮家人,該早些還鄉才是,我和老爺給他們添些銀錢,在鄉里買些田產,做個富足的小地主,豈不比在外頭漂泊好?”
老太太聽著這話,倒是覺得這個小兒媳寬厚了,她點了點頭:“你想的極妥當,就這么辦吧,只是那個婚事……”
蔣明菀又是一笑:“我會親自上門和知府夫人賠情,想來她也能理解咱們家的難處。”
老太太嘆著氣拍了拍桌子:“這樣好的一門親事,怎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看著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模樣,蔣明菀也跟著安慰了幾句。
不過老太太也是知道輕重了,很快就回過神來,又催著蔣明菀回去歇著,卻是一句也不問馮娟兒的下落了。
蔣明菀這才從小佛堂里出來,出來之后,聽著身后老太太的誦經聲,她倒是恍惚覺得,自己身上都沾染了一絲禪味。
想到這兒又是一笑,自己這樣精于算計的人,又怎么會沾染上禪味呢,只怕佛祖知道了自己這念頭,都是要怪罪的。
既然老太太這邊都點了頭,那蔣明菀這邊處置人,便再沒有了阻力,她很快就吩咐丫鬟婆子,仔細將馮娟兒看管在西院,不許她向外頭通傳消息。
同時又派人去打聽往馮家老家的船,一有消息就立刻稟報。
最后又將福安叫到了跟前。
福安如今
有了玉蘭這個弟妹,內宅里發生了什么事兒,也是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因此此時過來也不匆忙,反而是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只看太太要吩咐他做什么事兒了。
蔣明菀也不和他故弄玄虛,直接就道:“表公子這幾日在做什么?”
福安一愣,倒是沒料到蔣明菀會問這個,但是他反應很快,立刻道:“表公子這幾日都在認真當差,每天來往于碼頭之上,每隔十日回來一次。”
蔣明菀點了點頭,這個馮照是個不安定因素,必須先有所防備:“家里這幾日事情多,有些事情就不必叫表公子知道了,若是可以,讓他多忙活幾日也是可以的。”
福安立刻點了點頭:“小的明白了。”
說完這事兒,蔣明菀又頓了頓道:“我給老爺寫了一封信,需得找個妥帖的人送過去,你可有推薦的人?”
福安對這事兒早有預料,立刻毫不猶豫道:“小的有個表弟,嘴巴嚴,辦事利索,也很得老爺信任,應當能辦好太太的差事。”
蔣明菀聽了點了點頭,能得徐中行的信任,那就說明這人的能力是沒問題的。
“好,那就讓他送信,只是你要仔細叮囑他,一定要快去快回。”
福安點了點頭:“小的遵命。”
吩咐完這兩件事之后,蔣明菀又吩咐了幾句關于家里的事兒,總之就是要福安看管好下人,緊守門戶,不許亂嚼舌根傳播流。
福安對這事兒自然也早有預料,自然一一應下。
等到吩咐完之后,福安便迅速離開了,而蔣明菀則是看向一邊的玉蘭,道:“這幾日,西院那邊的事兒就交給你了,你給我好好看管住她。”
玉蘭立刻高聲應下:“太太放心,奴婢一定把她看的緊緊的。”
蔣明菀當然相信她這話,畢竟今兒玉蘭可是因為馮娟兒丟了個大人。
迅速處置完這幾件事,蔣明菀也輕松了下來。
馮娟兒打今兒起,再不能在自己跟前蹦q了,這讓她也輕松了許多,這幾日與她虛與委蛇,對蔣明菀來說,也幾乎到了忍耐的極限。
自己現在得好好養胎了,不然倒是因小失大了。
此時的馮娟兒披頭散發的坐在榻上,嗓子早就哭喊的沙啞了,可是從頭至尾,除了門口守著的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竟然沒有一個人來見她。
她心里恨得滴血,這些人就這么看不上她,哪怕到了這個地步,連過來見她一見也不屑嗎?
馮娟兒氣的雙目通紅,就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她的運氣怎么就這么差。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咬了咬牙,不行,她還不能認命,就算是被抓了現行又能如何,只要她能將姨母哄住,那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當時在徐家老家,她不也被抓了個現行,還是和姨母的親兒子呢,自己不過是哭了幾場,姨母到底還是沒有把她趕走,甚至還將她帶到了這兒來。
而如今,自己不過是因為迷了路,還和知府家的下人爭辯了幾句罷了,若是姨母知道了,肯定也會原諒她的,這般想著,馮娟兒又心安理得起來。
立刻站起來高呼:“我要見老太太,我是老太太的親外甥女,你們要是磋磨死了我,你們當老太太會放過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