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從屏風的一側,遞進來一本書。
蔣明菀愣了愣,下意識將書接了過來,腦子里卻有些亂哄哄的,她不喜歡看戲徐中行竟也知道!
想著上一世每年自己過壽的時候,徐中行都會請些雜耍班子進府獻藝,而不是請戲班子,她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想到這兒,蔣明菀心中一暖,她捏著手里的書,材質細膩的紙張,帶著一股淡淡的書墨香。
“老爺思慮的周到,只是我記著老爺也不喜歡看戲,今兒真是為難老爺了。”
站在外頭的徐中行一愣,然后下意識的捻了捻指尖,許久才輕聲道:“沒什么為難的,此事本事便是因我而起,若說為難,該是為難了你才是。”
蔣明菀聽著這話,又忍不住露出一絲淺笑,但是卻許久都沒說話。
就當外頭的徐中行以為她已經離開的時候,蔣明菀才突然道:“我與老爺夫妻一體,哪里會為難。”
說完也不等徐中行反應,轉身便離開了。
而徐中行卻在屏風前站立良久,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等到戲唱完,已經是中午了,徐家和楊家一行人也終于回了家。
原本是要在外頭用膳的,但是蔣明菀看著今日人這么多,只怕店里也忙不過來,到時候等的久不說,飯菜的味道指不定也會敷衍,因此便先令人回家報信準備午膳,然后又建議一行人回家用膳。
別人自然不會有什么反對意見,因此一行人又轟轟烈烈的往家里去了。
等回到家,午膳也剛好做的差不多了,他們洗漱一番之后,正好吃上熱飯熱菜。
等用完了膳,想著女兒家羞怯,蔣明菀便讓楊靜姝下去休息,蓁姐兒和揚哥兒也都各自回了房,正堂里只剩下徐中行蔣明菀和楊如。
楊如看著有些焦慮,立刻迫不及待的問:“不知今日那人,姐姐可相中?”
真是個傻小子,這話也問的這般直白,不過蔣明菀也沒賣關子,直接道:“楊姑娘說他行端正行止有度,印象當是不差的。”
楊如仿佛是松了口氣,又仿佛有些懊惱,蔣明菀知道,他是懊惱不知該怎么和楊夫人交代。
但是徐中行卻很淡定:“既然楊小姐愿意,此事我與師母說明。”
楊如有些詫異的看向徐中行,但是心里難免又松了口氣,只是嘴上還是遲疑道:“如此,會不會有些麻煩徐兄了。”
徐中行直接道:“無妨,此事我自有道理。”
楊如終于松了口氣:“那就拜托徐兄了。”
說真的,他也不是真的就是個大傻子,母親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之前不知道,但是這回來了趟徐家,也算是琢磨過味來了,但是等琢磨過來之后,便是滿心的羞惱。
楊家即便是敗落了,自家女兒又怎能如此糟踐呢?若是此事成了,那他日后如何與徐兄交際?
幸虧徐兄也沒看中姐姐,否則這事兒還真不好辦了。
不過想著徐夫人的風華,楊如又覺得,徐兄看中姐姐的幾率很低,母親還是太過想當然了。
解決了這樣一件大事,楊如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也不在此枯坐,立刻起身笑著告辭。
蔣明菀和徐中行也沒留他,目送他離開正堂。
等人出去了,徐中行這才淡淡道:“此事我會盡量解決的,京里的人只怕要到了,在此之間,家里的事兒不能再出亂子。”
蔣明菀一驚,竟然這么快?
不過想著這幾日徐中行都是一大早的去衙門,蔣明菀心里也回過神來,她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說完又是一頓:“白家與睿王府的親事是不是也快了?”
徐中行眸色幽深,點了點頭:“估計與朝廷的使者,就是前后腳的功夫,不過即便是攀上了睿王,此事也絕不會讓他們輕易脫身。”
蔣明菀自然是信他的,前世白家就沒什么好果子吃,更不必說這一世了。
而那位睿王殿下,表現也仿佛從未有過這個親家似得,從頭到尾都沒插手。
說到底,本朝對宗室皇子的防范心一向很重,對于這種外戚更是限制嚴格,皇家媳婦,俱都是小門小戶采選出身,白家有幸搭上睿王,一是因為走狗屎運,自家女兒入了睿王府,二是靠的源源不絕的海貿銀子,但是若是斷了,睿王想要再找下家,那也不難。
因此,睿王不見得會為了他們與文官這幫人打生打死。
這一點蔣明菀都能想明白,但是此時的白家卻仿佛是一葉障目,還沉浸在與皇家做了親家的興奮中。
徐中行既然要做事,那自然是雷厲風行,隔了幾天,找了個休沐日,就叫了馬車,親自和楊如一起回了省城,將這幢婚事通告了楊夫人。
楊夫人自然是不情愿的,甚至是十分生氣,楊如在外頭,甚至聽到暴怒的楊夫人說出了忘恩負義之類的詞匯。
他嚇的哆嗦了一下,生怕徐中行當場翻臉。
但是后來也不知道徐中行說了什么,屋里的聲音便小了下來,許久之后,徐中行面色沉靜的從屋里走了出來,他對著楊如淡淡道:“夫人已經同意了這樁婚事,你準備一下,與我再回延寧府,此事全權由你操持,楊小姐就從我們府上出門。”
楊如都呆住了,愣了一會兒才道:“徐,徐兄,你到底與母親說了什么?”
“只是講了些道理罷了,師母是明理之人,自然能夠理解。”
楊如看著他面上淡淡的冷意,瑟縮了一下,到底沒敢多問,找楊伯收拾了幾樣東西,又去與楊夫人辭了行,這才又匆匆跟著徐中行離開了。
而如今此時屋里的楊夫人,卻是癱軟在榻上,面上淚流不斷。
她跟前的嬤嬤不停的在身邊安慰:“太太別傷心,這樣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您沒必要為了他難受,氣壞了身子多劃不來。”
楊夫人只是流淚:“當年老爺非得收他當學生,那時候他不過是個泥腿子罷了,若不是老爺看重,他家里窮成那樣,哪里念得起書,后來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若是沒老爺看重,哪能這般輕易,如今老爺走了,竟是人走茶涼,讓他照顧姝姐兒,卻好似是委屈了他,若是放在之前,他這樣的官位,我哪里能看得上!”
一邊的嬤嬤聽著這話,心里卻也明白,情勢比人強,今時不同往日,這位徐大人,并非是夫人能夠拿捏的對象,可是這話她也不敢說,只能在邊上小心勸慰。
楊夫人哭了一會兒,到底也收住了淚,算了算了,就徐中行這樣冷心冷情的狼崽子,便是姝姐兒嫁過去了,只怕也拿捏不住他,他不愿意便罷了,只是她心底到底恨徐中行竟敢這么威脅她。
說什么若是不答應,便日后再不會幫襯她一分一毫,她當時看著徐中行的眼神,便知道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因此也只能妥協。
只是可惜了姝姐兒,那樣聰明的一個孩子,竟被徐中行夫妻給糊弄了過去,嫁給了一個秀才。
楊夫人咬了咬牙,真真是糊涂透頂!
徐中行和楊如,當天晚上便回了延寧府,也帶回了楊夫人答應了的好消息,楊靜姝都有些不敢信,她后來還將楊如叫到一邊問了幾句。
但是楊如哪里知道這其中內情啊,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過去。
楊靜姝見著如此,忍不住皺了皺眉。
可是楊夫人若是不同意,只怕也不會輕易的讓他們就這么回來,楊靜姝想了想,到底也沒多問,只沉默著默認了這件事。
上次見過面之后,蔣明菀也把楊靜姝也有意的消息通知了趙夫人。
趙夫人聽說之后十分激動,她平日里最愛保媒,但是成功的卻極少,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一樁,可不激動嗎?
她也立刻給男方那邊通了消息。
那位劉秀才也是個敞亮人,回家收拾了一下,沒幾日便撿了個空閑時間,帶著自家老娘,上門求親了。
劉秀才是找了個官媒一起來的,那位媒人一張嘴極會說,只把楊如都說了個暈頭轉向。
幸好有徐中行在跟前,這才沒出丑。
而劉秀才的老娘他們也終于見著了,是個脾性溫和的老夫人,說話也很有章法,看著倒像是讀過書的。
蔣明菀也在場,看著這樣一位婆婆,心里倒也替楊靜姝松了口氣,若是婆婆好說話,這日子也好過了一半。
兩家坐在一處說了一會兒話,楊靜姝也出來露了個臉,劉秀才這是第一回見楊靜姝,只一眼,就紅了臉,剛剛還侃侃而談呢,如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倒是一邊的劉老夫人對楊靜姝十分親厚,笑著拉著她的手問了幾句話。
楊靜姝雖然有些羞澀,但是應答也算得體,劉老夫人面上看著十分滿意。
等到楊靜姝進去,兩家這才交換了庚帖,之后又留了劉家母子一頓飯,在席上,劉老夫人對楊靜姝極近親厚,楊靜姝對劉老夫人也很客氣,沒有半點看不起的意思,如此,劉老夫人對楊靜姝越發滿意,走的時候,還將自己的一個鐲子給了楊靜姝,楊靜姝推辭不過,只能收下。
至于外頭,劉秀才也不知道是有些激動還是什么的,竟比往常要亢奮些,一不小心就給喝多了,后來還是徐中行親自將人送出去的。
看著劉家母子的馬車走遠,徐中行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氣。
當年楊如瑾被發配到邊關去之前交代給他的事兒,他總算是辦好了一樁了。
至于剩下的幾樁事兒,看了一眼徐府門口略顯昏黃的燈,徐中行眸色沉沉,遲早,遲早能辦成的。
他衣袖輕擺,轉身回了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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