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和楊家人很快都上了馬車,??女眷自然是和男子分開坐的。
不過蔣明菀心里還是覺得有些好奇,剛剛徐中行的態度,仿佛有哪里不對頭,??和她說話時也不看她的臉,仿佛是在躲著什么似得。
蔣明菀有些想不明白,但是因著楊靜姝還在車上,因此只是將此事壓在心底,轉而笑著和楊靜姝介紹起了那個秀才的境況。
“那個秀才姓劉,??家就住在府城之中,買的宅子就在東城,那地界也算不錯,??至于他本人如何,你今日見了再斟酌,也不必想得太多,這種事,都要看緣分。”
在蔣明菀的開導下,??楊靜姝心中緊張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一下。
但是想著今日要行之事,她還是有些局促,??也不好意思和蔣明菀多說什么。
一行人就這么一路往城隍廟走去,??蓁姐兒對這次出行十分興奮,偷偷掀起一角簾子,看著馬車窗外,有時候遇到好玩的,還會指給蔣明菀看。
蔣明菀也不攔著她,只笑著看她行事。
一邊的楊靜姝心中暗嘆,??若是自己年少時如此,??只怕母親早就訓斥她了吧,??這個蔣氏果真與尋常人不同。
等終于到了城隍廟附近,她們的馬車在一座茶樓前停下,揚哥兒笑著上前來迎蔣明菀下車。
蔣明菀幾人戴上帷帽從車上下來。
只見徐中行和楊如也在車前等候。
此時的徐中行倒是已經恢復了正常,甚至還上前將蔣明菀和蓁姐兒扶下了車,但是對于楊靜姝他就沒摻和,只是遠遠的站著。
揚哥兒在一邊笑著道:“母親,父親早就在二樓包了一間雅間,那兒景觀最好,正好能看到街面上耍獅子舞龍的情形,咱們快上去吧!”
延寧府的廟會,舞獅舞龍是必有的,有時候也會搭臺唱戲,不過很明顯,揚哥兒對唱戲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只心心念念的等著看舞龍。
蔣明菀只是輕聲笑了笑,轉頭看向徐中行:“老爺考慮的周到。”她語氣輕柔。
徐中行似是有些局促的輕咳了一聲,然后淡淡道:“舉手之勞罷了。”
之后幾人便一路進了茶館,那個茶博士仿佛也認識徐中行,直接就將幾人領到了二樓一個雅間。
雖然延寧府只是一府之地,但是這茶館的雅間卻做得不俗,屋里的擺設十分雅致,就連燃的香也并非凡品,蔣明菀輕嗅了一下,仿佛是自己還在閨閣時就十分喜歡調配的雪中春信,只是后來長大成婚,便不怎么動了。
蔣明菀看了徐中行一眼,卻見他神色平淡,沒什么波瀾,也拿不準這是不是他特意安排的,但是想著她閨閣時與徐中行也并無多少交集,便揣測這或許只是個巧合。
而且此時也容不得她問這些小事,這雅間也分里外間,中間有一層屏風隔開,而他們這一行人有男有女,雖則兩家關系不錯,但是徐中行和楊如到底是外男,也不宜混坐,因此蔣明菀領著楊靜姝和蓁姐兒去了里間,而徐中行幾人留在了外頭。
進了里間,熱水和帕子竟都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蔣明菀幾人卸下帷帽,簡單梳洗了一下,便只覺清爽了許多。
而外頭的揚哥兒也在此時突然站在屏風外垂問:“母親,父親說他要領著楊叔父去知府大人那邊問候一聲。”
蔣明菀知道,雖然說是去問候知府,但是多半是要把那個劉秀才引過來,蔣明菀笑著看了一眼楊靜姝,果然楊靜姝也頓時紅了臉。
蔣明菀回過頭含著笑回道:“我知道了,且去便是了。”
“是。”揚哥兒歡快的應了一句。
隔了一會兒,又傳來徐中行沉穩的聲音:“我將揚哥兒留下給你,很快就會回來的。”
外面傳來揚哥兒真真假假的抱怨聲,蔣明菀卻只是淺淺一笑:“便按老爺的安排,老爺安心前去便是。”
很快的,徐中行和楊如出去了,而揚哥兒也不愿意一個人在外頭待,索性他也年紀小,不必顧忌太多,便進了內室和蔣明菀她們說話。
楊靜姝此時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因著揚哥兒在一邊不停的說今日廟會的熱鬧之處,心里那點緊張也被沖淡了,她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這個小少年,他長得與那人極像,可是這性格,也真不知是像了誰。
正說著呢,外頭突然傳來說話聲,揚哥兒一下子住了嘴,他也知道今兒出來為的是什么,忍不住看了眼楊靜姝,卻見她已經羞澀的低下了頭。
揚哥兒想要出去看熱鬧,也在里頭待不住了,猛地起身,就往外去。
蔣明菀也沒攔著他,只聽著外頭的動靜。
很快的,說話聲到了她們這間雅間的門口,下一瞬,便聽見門被推開,然后三兩個人走了進來。
此時外頭傳來揚哥兒的聲音:“父親,楊叔父。”
徐中行淡淡嗯了一聲,然后指了指身邊的人:“這位是劉秀才。”
揚哥兒又立刻給劉秀才行了一禮:“見過秀才公。”
劉秀才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徐公子不必客氣。”
幾人客氣了一番,這才坐下,立時外頭又有人進來上茶,徐中行沒有多話,只在一邊看著楊如和揚哥兒與劉秀才交流。
楊如明顯是帶著挑剔的目光,畢竟這個人可能會是自己未來的姐夫,而揚哥兒則只是湊個熱鬧,時不時問問他往年的廟會是什么樣的,又或是問幾句學問上的事兒,十分天馬行空不拘一格。
蔣明菀聽著他們聊得熱鬧,站起身來,透過屏風的縫隙,果然看見一個身著儒衫的男子坐在徐中行身側,個子稍微比徐中行矮一些,人也瘦弱一些,但是長得還算清秀,看面上神色,并不十分局促,在楊如和揚哥兒兩人之間,也能侃侃而談。
蔣明菀以自己的眼光來看,覺得還算可以,便對身后的楊靜姝笑著招了招手。
楊靜姝還有些扭捏,不肯上前,后來是玉蘭笑著將她推著走了過來。
楊靜姝臉上有些熱,可是想著自己的后半輩子,倒是克制住了內心的羞澀,也學著蔣明菀的樣子,透過屏風的縫隙往外看去。
只看了一眼,她便立刻收回了視線,面上染上了一絲紅暈。
玉蘭在一邊捂著嘴笑。
蔣明菀也笑著低聲道:“只看一眼能看明白什么,要仔細看看才成。”
楊靜姝咬了咬唇,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卻也已經將那人看了個七八成。
他坐在徐中行身邊,本身的風華本就被遮掩了個七七八八,可是即便如此,看他模樣和談,
卻也是個順眼的。
楊靜姝這般想著,卻又想起了自己,自己站在蔣明菀身邊時,是否也和如今的劉秀才一樣,看著一點也不起眼。
如此,她心中倒是詭異的生出了些許的同理心,原本心中的失落倒是消散的七七八八了。
她到底沒有反對蔣明菀的話,悄悄站在屏風后面,仔細端詳那人。
知道他一人撐起了一個家,可是看辭卻也并非市儈的人,是個讀書人的模樣,禮數雖沒有大戶人家出身的端謹,可是也并非無禮之人,一一行都頗有章法。
哪怕是面對冷淡的徐中行也并不怯場,反倒是大方得體。
楊靜姝看著這人許久,終于心中輕嘆了一口氣,她落得今日這個地步,或許與這人相伴終身也不差。
不過出于矜持,楊靜姝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回到位置上坐了下來。
蔣明菀看了一眼楊靜姝,見她面上平靜,便知道她心中約莫已經有了決定,便也不再多問,只等著外頭的交流結束。
眼看又是一壺茶水喝完,劉秀才十分有眼色的起身告辭,雖然他也知道今日多半是相看的意思,但是明顯人家徐推官是攜眷出游,他也總不好一直待在這兒耽誤時間。
只是出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往里屋的屏風出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不敢多看,低著頭出去了。
等人走了,楊如這才道:“這個劉秀才雖然學問上算不得拔尖,但是基礎卻是扎實,可見是在學問上是十分用心的,只是無名師教導。”
徐中行點了點頭:“他之前為了維持生計已經是竭盡心力,自然無心延請名師。”
楊如嘆了口氣:“倒是可惜了。”
揚哥兒卻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可惜的,這會兒再讀書也不晚,我看他年紀也不大,若是如今用功,再考個舉人功名,便也能做官了。”
楊如聽著這話忍不住輕笑:“還是揚哥兒想的開,是我著相了。”
里頭的蔣明菀聽著這番話也看向楊靜姝,輕聲道:“你覺得如何?”
楊靜姝抿了抿唇:“劉公子行端正,行止有度,只是此等大事,我實不敢自專。”
蔣明菀聽著這是滿意的意思,也松了口氣,笑著道:“你覺得滿意就好,別的咱們再回去仔細商議。”
楊靜姝有些猶豫,又有些擔憂的點點頭,只是想著母親的態度,她便有些生怯。
這一日的廟會果然熱鬧,蔣明菀都覺得只怕是整個延寧府府城的人都來,街道擠得水泄不通,沿街的店鋪里都是看熱鬧的人,等到舞龍舞獅的隊伍過來,又越發熱鬧了,看著那些人驚險的動作,揚哥兒激動的大呼小叫,蓁姐兒也驚得捂住了嘴。
等到舞完獅,搭好的戲臺上也咿咿呀呀的唱開了。
周圍的百姓人擠人往前湊著看戲,蔣明菀倒是對戲曲沒什么興趣,坐在窗邊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回內室喝茶去了。
楊靜姝倒是喜歡看戲,坐在窗邊看的認真。
不過蔣明菀剛喝了一杯茶,就突然聽見外頭有人敲屏風,蔣明菀一抬頭,便看見一個修長的聲影映在屏風上,蔣明菀幾乎不用辨認,便知道是徐中行。
她急忙起身走上前去,低聲道:“老爺有事兒嗎?”
外頭的徐中行頓了頓道:“我知道你不愛看戲,剛剛我去外頭的時候,順手買了幾本書,你拿著解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