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部落在大周戍堡手下吃了虧。奉酋長之命,他喬裝打扮,混入流民隊伍,潛入這座讓他部落損兵折將的軍寨,目的就是摸清虛實。
就如眼下,張五的耳朵此刻正如獵犬般敏銳地捕捉著周圍的每一絲聲響,以及有用的信息。
連日來的潛伏讓他神經緊繃,也越發嫻熟,任何關于軍寨動向的閑談都可能是有價值的情報。
就在這時,隔壁桌幾個剛交完柴火的工友壓低了嗓門的議論,斷斷續續地飄進他的耳朵。
“……聽說了么?好像要動真格的了……”
“……啥?寨兵又要拉練?”
“拉什么練!是真要出去!說是…配合飛虎衛那邊…要過河…”
聲音被一陣碗筷碰撞和旁人的大笑淹沒,張五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裝作撿故意來落地的筷子,向那邊挪了半步。
另一人似乎接上了話頭,聲音更低:“虎賁軍這回…好像是沖著他娘的女真…哪個部來著…”
“圖…圖魯部吧?好像是這名…”
“噓!小聲點,當心禍從口出!”
“女真…圖魯…木部!”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在張五耳邊炸響。撿筷子的手在抖動,碗里的飯菜頓時變得味同嚼蠟。
他強作鎮定,機械地將食物扒入口中,喉嚨卻干澀得難以吞咽,心里卻早已翻江倒海。
這虎賁軍要主動出擊?過河攻打我的部落?
規模多大?目標是誰?
酋長知不知道?冬日部落人畜疲敝,若是被精銳寨兵和飛虎衛突襲……他不敢再想下去。
“必須把這個消息送出去!必須盡快!”
張五在內心瘋狂地吶喊,表面上卻只能維持著麻木的平靜。
早年與官府周旋、在邊境險地行商練就的隱忍本事,此刻全用在了壓抑內心的驚濤駭浪上。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飯,天色已漸黑。
張五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返回擁擠的附寨窩棚。
他捂著肚子,臉上擠出幾分痛苦之色,這個老借口是張嘴就來,對同組的幾人含糊道。
“哎喲,吃得太飽了,有些鬧肚子,得去趟茅房。”
“你又拉肚子?快去快回。”
“知道了。”張五應了聲,捂住肚子跑向茅房。卻沒發現身后幾個同伴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張五腳步略顯匆忙,突然轉向,借著漸濃的夜色和收工回營的人流掩護,溜向了軍寨西北角。
——那片他憑借多年行商經驗選定的、最僻靜安全的聯絡點。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刮過光禿禿的樹枝,發出嗚嗚的聲響。這里遠離主要營區。
張五警惕地四下張望,側耳傾聽,確認周圍只有風聲。
他迅速閃到幾塊亂石后,熟練地解開褲帶蹲下。
這是他記錄重要信息的慣用手法,利用人最不設防的時刻完成最危險的動作,也能有借口。
但他這回的動作遠不止于此。飛快地從貼身衣物隱蔽的夾層里,抽出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羊皮紙。
那上面,用他帶來的特制炭筆,細細記錄著這些天,他憑借過人的觀察力搜集到的信息:
糧倉和武庫的準確位置、守衛換崗的精確間隔、人數,以及巡邏隊的速度,路徑上的停頓……
連同重要的建筑等,這些都記錄在羊皮紙上,等待約定的時候交給同伴,把消息傳回部落。
此刻,張五以蹲姿為掩護,迅速將羊皮紙卷緊,塞進面前一塊松動的大青石底下。
做完這一切,他又從地上摸起一小塊早已備好的炭塊,飛快地在旁邊另一塊不起眼的、略帶青色的石塊側部,畫了三個交叉的短線符號。
——這是他與外部接應的契丹游騎約定的最高等級緊急信號,代表“情報已放置,速取,萬分火急!”
他仔細地用凍得發麻的手指抹去符號邊緣的炭粉痕跡,看起來就像石頭上天然的斑駁劃痕。
正當他心下稍安,準備提起褲子,裝作完事離開時——
一個冰冷帶著嘲諷和戾氣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后不遠處響起:“嘖嘖嘖,這大冬天兒的,撅著腚在這兒琢磨啥呢?給土地爺上供呢?”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