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與李林甫在龜茲計式水畔定下了“驅虎吞狼、虛與委蛇”之策,其無形的漣漪開始悄然擴散向東方。
與此同時,在長安的心臟地帶,一場醞釀已久的雷霆之變,也如離弦之箭一般,再無回頭之路。
長安,今日是武惠妃定下的“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
白日里的長安城,依舊是天子腳下的煌煌氣象。
坊市喧囂,行人如織。
然而,一股難以喻的壓抑感卻如無形的蛛網,悄然籠罩在皇城內外,滲透進某些朱門高墻之內。
“圣人因西域大捷憂思過度,龍體抱恙,夜不能寐”的流,更是如瘟疫般在各大酒肆、秦樓楚館、乃至官吏私邸中飛速蔓延。
其傳播速度之快,范圍之廣,遠超尋常。
有心人稍加留意,便能嗅出其中刻意引導的味道。
聞此消息,有人憂心忡忡,有人私下議論。
更有不少清流聞風而動,暗中揣摩著風向。
儀鸞殿內,武惠妃端坐鏡前,宮女小心翼翼地為她梳理著高髻,簪上鳳釵步搖。
銅鏡中的容顏,脂粉厚重,卻難掩眼底那抹驚惶與孤注一擲的瘋狂。
“娘娘.......”
心腹牛貴兒無聲地滑入殿內,躬身低語:“葛福順處已確認,子時三刻,三門舉火為號。李晦大人那邊,城外莊園私兵已分批喬裝,陸續向指定街口潛行集結。”
聽見牛貴兒的稟報,武惠妃閉了閉眼,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最后一絲軟弱壓入肺腑。
再睜眼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決絕。
她頷首,緩聲道:“知道了。告訴楊洄,讓他務必在子時前,帶人至指定地點與本宮匯合。若有差池.......”
她的話語沒有說完,但眼中森然的殺意已說明一切。
“喏!”
牛貴兒領命,身影再次融入殿內陰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將氣氛凝結得更加壓抑........
是夜,長安宵禁的梆子聲格外清脆,也格外令人心悸。
厚重的云層遮蔽了星月,讓這座不夜城陷入一種詭異的昏暗中。
平康坊,楊洄府邸內院。
楊洄坐立不安,額頭冷汗涔涔,手中茶杯里的水早已冰涼,卻一口未動。
他幾次看向侍立在旁的楊釗,欲又止。
但這位族兄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地顯得沉默,白皙的面容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兄長.......”
楊洄終于忍不住,聲音干澀道:“今夜.......今夜當真能成嗎?我........我這心里,總是不踏實。”
楊釗抬起眼皮,那雙精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隨即又恢復成慣常的恭順。
他微微一笑,聲音依舊帶著一絲陰柔:“賢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娘娘運籌帷幄,葛將軍掌控宮禁,李晦大人封鎖內外,此乃雷霆之勢。與其妄自菲薄,徒亂心神。不如養精蓄銳,靜待時辰。”
他語氣平淡,仿佛談論的并非一場驚天動地的政變,而只是一場尋常的宴飲。
楊洄看著楊釗那近乎詭異的鎮定,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卻又無從說起,只能煩躁地灌下一口烈酒。
同一時間,興慶宮,南薰殿。
入夜了,李隆基卻并未安寢。
他身著常服,負手立于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落在了那暗流洶涌的長安城各處。
殿內只點了幾盞小燈,光線昏黃,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而孤寂。
高力士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后,聲音壓得極低:“圣人,萬騎葛福順所部,今夜換防確有不尋常調動,其心腹已秘密控制通陽、躍龍、大同三門附近哨位。各大家族私兵約千余人,業已化整為零,潛至興慶宮外圍各主要街口,正在布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