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張暄眉頭緊鎖,心中有些發急。
他深知武惠妃一黨的用心,更對西域傳來的戰報有著更深的理解。
更重要的是,他向來是支持立長的。
若是立年幼的李琦為儲,待到將來陛下百年之后,這大唐豈不是又要落入武氏之手,重演武周代唐舊事?
終于,他有些按捺不住。
但他正要出列分說之時,卻見那素以剛直聞名的諫議大夫崔泯已搶先一步踏出。
“陛下!”
崔泯聲音清越,打斷了關隴世家一系官員的附議聲。
隨即,他滿臉疑惑地問道:“陛下,臣有惑。駙馬都尉方才所我大唐如今是‘國本空懸,朝野惶惶’。
然據臣所知,西域三位殿下率孤軍力挫吐蕃,突厥十萬聯軍,陣斬我大唐宿敵尚野息,繳獲達扎路恭帥旗金印的捷報傳回后,長安百姓無不歡欣鼓舞。
百姓既是歡欣鼓舞,又何來‘惶惶’之說,民心如此,豈非正說明天佑大唐,社稷有繼?”
他頓了頓,像是真的想不通一般,接著問道:“臣不解,此時急立儲君,置三位有功皇子于何地,置天下悠悠眾口于何地?”
崔泯這話,精準地刺破了武惠妃一黨精心營造的“國本危機”論調。
直接將西域大捷和廢立太子的敏感話題捅到了臺前。
一時間,以楊洄為首的關隴世家官員頓時臉色一變。
“崔大夫此差矣!”
關鍵時候,李晦趕忙站出來反駁道:“廢太子瑛及鄂、光二王,乃陛下親廢黜,其罪已定。
縱有微功于邊陲,又豈可混淆國本大事。所謂功是功,過是過,立儲乃為社稷長遠計,豈能因一時邊功而動搖根本?且盛王殿下賢德,與西域之事何干?”
“微功?”
另一位與東宮舊臣有淵源的御史冷笑接口:“陣斬吐蕃名將,俘敵近兩萬,保西域不失,斷吐蕃、突厥狼子野心,此若為‘微功’,敢問李公,何為大功?
莫非只有坐鎮長安,歌功頌德才算大功?
更何況,三王罪責,民間多有議論,及當日廢黜,內情或有曲折,陛下仁慈,未嘗不可.......”
“放肆!”
楊洄厲聲打斷,臉色漲紅:“爾等竟敢妄議圣裁,質疑陛下!廢立之事,乃陛下一而定,豈容爾等置喙。更遑論道聽途說,以訛傳訛!”
隨著楊洄這話一出,朝堂之上,頓時吵作一團。
雙方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含元殿內頓時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而高踞龍椅的李隆基,卻始終沉默著。
冕旒的珠串遮擋了他大部分的表情,只有緊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了他的內心并不平靜。
武惠妃一黨的急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很清楚,這份急迫背后,是深深的恐懼。
恐懼西域的勝利會顛覆長安的格局,恐懼他這個皇帝會因輿論和戰功,而對當年倉促廢子心生悔意。
他們想用立儲的既成事實,來堵住所有可能的變數。
而反對的聲音,則像一根根刺,扎在他最敏感的心結上。
西域大捷的輝煌戰果,與坊間百姓對他的非議交織在一起,不斷拷問著他昔日的決定。
尤其是張瑄那句置三位有功皇子于何地,更是如同重錘敲在他心上。
讓他真切的感覺到,他在百姓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形象,正在崩塌。
兩種力量在他心中激烈拉鋸,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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