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盛黎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冰冷,但之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明顯減弱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權衡和忌憚。
“郁瑾,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在說什么。”
“我當然清楚。”郁瑾毫不退讓。
“……好。”盛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合作?可以,但我需要看到你的誠意,而不是空話,試管的路暫時走不通,那就想別的辦法,我要的,只是一個結果。”
“我會想辦法。”郁瑾沉聲道,“但你也記住你的承諾,如果小景的身世從你這里泄露出去,我保證,你想要的,永遠也得不到。”
說完,她不等盛黎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手機從汗濕的手中滑落,掉在床上。
郁瑾脫力般地向后倒去,重重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主臥虛掩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眼睛怯生生地望著里面。
小景抱著她最喜歡的兔子玩偶,穿著小小的睡衣,光著腳丫站在門口,不安喊了一聲:“媽媽?”
郁瑾像被電擊般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血液瞬間涌上頭頂,又迅速褪去,留下滿臉的驚駭和蒼白。
她剛才和盛黎的對話小景聽到了多少?
她幾乎是撲到門口,一把將女兒抱進懷里,手臂收得緊緊的,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發顫。
“小景,你……你什么時候醒的,站在這里多久了?”
她急切地檢查著女兒的表情,試圖從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找出任何異樣。
小景被媽媽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小手緊緊抓著兔子耳朵,小聲說。
“我渴了,想找媽媽要水喝,聽到媽媽在說話,好像很生氣……”
她仰起小臉,大眼睛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絲害怕,怯生生地問:“媽媽,你怎么生氣了?是小景做錯了什么事情,惹媽媽生氣了嗎?”
看著女兒純真無邪的眼睛,聽著她稚嫩而滿是自責的問話,郁瑾酸澀愧疚。
她將女兒更緊地摟進懷里,把臉埋進孩子柔軟散發著奶香的頸窩里,肩膀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沒有,沒有,”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哽咽,“小景什么都沒有做錯,小景是最好的孩子,是媽媽的寶貝。”
她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女兒懵懂的小臉,手指顫抖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是媽媽做錯了事情,是媽媽不好,從一開始就全都做錯了……”
她不該愛上周津成,更不該一出獄就想要把小景要回來,如果她沒有去找律師,又怎么會跟周津成重逢,現在又怎么會跟他住在一起。
這些事情不發生,小景的身世也不會被盛黎知道。
小景在媽媽懷里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又沉沉地睡去了。
郁瑾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回兒童床的小被窩里,替她掖好被角。
昏暗的夜燈下,小景的睡顏恬靜美好,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投下柔和的陰影。
粉嘟嘟的小嘴巴微微張著,偶爾還會無意識地咂咂嘴,發出極輕的夢囈:“媽媽……”
那聲音又軟又糯,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郁瑾的心尖,卻帶來了難以承受的酸楚。
郁瑾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手臂環抱著膝蓋,靜靜地凝視著女兒毫無防備的睡顏。
孩子的世界如此簡單純凈,而她這個母親,卻早已深陷泥濘,滿身污濁。
看著小景天使般的面容,郁瑾只覺得眼眶發熱,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難受得厲害。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腸真是太狠了。
就為了守住一個秘密,為了那點可憐的自尊和無法說的恐懼,她剝奪了孩子理所當然應該擁有的父愛。
讓小景從小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小朋友有爸爸疼、有爸爸陪,而自己卻只能含糊其辭,甚至撒謊欺騙。
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好媽媽。
小景沒有爸爸,從來都不是孩子的錯,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伸出手,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過女兒細軟的發絲,動作充滿了愛憐,目光無比的沉重。
眼淚終于忍不住,無聲地滑落下來。
她不知道,等小景再長大一些,懂事了以后,會不會問她關于爸爸的事情。
她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小景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是她這個媽媽自私地隱瞞了一切,剝奪了她和親生父親相處的時光……
小景會不會怪她,會不會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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