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通往王家村的泥土路上,一隊人馬正緩緩前行。
為首的是兩名騎著高頭大馬的縣衙差役,身穿皂衣,腰配官刀,一臉肅穆。
他們身后,是兩名敲著銅鑼的雜役,每走一段路,便會用力敲響。
“鐺!鐺鐺!”
“喜報!王家村陸淵,高中本縣縣試案首!”
嘹亮的唱報聲,驚起了路邊林子里的飛鳥。
陸淵就走在這隊人馬的中間。
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襕衫,青色的衣料筆挺,頭戴方巾,腳踩布靴,整個人與這鄉野土路格格不入。
這是童生的功名服。
也是他此生第一次,穿上如此體面的衣裳。
徐文遠為他準備的馬車,被他謝絕了。
他選擇步行。
用雙腳,一步一步,丈量著這條離鄉與歸鄉的路。
越是靠近村口,那份埋在心底的情緒就越是翻涌。
一個月前,他從這里走出,前路茫茫。
一個月后,他從這里歸來,身后是官府的儀仗。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終于出現在視野里。
王家村的村民們,早已被銅鑼聲驚動,黑壓壓地聚在村口,伸長了脖子張望。
當他們看清那兩名馬上威風凜凜的官差,以及官差口中“案首”兩個字時,整個村子都炸開了鍋。
“天爺啊!是官差!”
“案首?陸家那小子考上案首了?”
“就是第一名啊!咱們村要出大人物了!”
人群中,一個平日里最喜歡說閑話的漢子王老七,此刻臉色煞白。
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還在嘲笑陸淵是去縣城白白送死。
他下意識地想往前湊,去套個近乎,可看到那兩名差役冷峻的臉,雙腿便一陣陣發軟,怎么也挪不動步子。
他只能和其他村民一樣,敬畏地跪伏在路邊。
陸淵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他穿過跪了一地的鄉鄰,仿佛他們只是路邊的石子。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村口田埂上站著的兩個瘦小身影上。
王大山和趙翠花。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
他們依舊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褲腿上沾滿了泥點。
王大山的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把鋤頭,趙翠花的發絲被風吹得凌亂,滿是風霜的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的激動。
他們只是遠遠地看著,不敢上前。
看著那個穿著嶄新衣袍,已經讓他們感到有些陌生的兒子。
陸淵的鼻腔一酸,一股熱流涌上眼眶。
他加快了腳步。
在距離父母還有十步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
他沒有理會身后敲鑼打鼓的儀仗,也沒有在意全村人震驚的注視。
他緩緩摘下頭上的方巾,放在一旁的石墩上。
然后,他整理好自己嶄新的襕衫,撩起衣袍前擺。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反應中,他對著那兩個站在田埂上的老人,雙膝彎曲,重重地跪了下去。
一個響頭,結結實實地磕在滿是塵土的地上。
“孩子!你這是做什么!”
趙翠花驚呼一聲,就要沖過來扶他。
陸淵沒有起身,而是再次直起上身,往前挪動了三步,再次跪下,再次叩首。
王大山徹底懵了,他扔掉鋤頭,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