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寢殿
當李軒推開那扇沉重的殿門時,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藥香與女子體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了那張寬大的柔軟的床榻之上。
那里,一道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絕美身影,正靜靜地半靠在床頭。
她換下了一身素雅的宮裝,穿著一件寬松舒適的月白色睡袍,一頭如瀑般的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肩頭。
她那張清冷絕美的俏臉,雖然依舊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但那雙清冷如秋水般的眸子,卻早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她正低著頭,手中拿著一本書看得入神。
聽到開門聲,她緩緩地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徹底靜止。
蕭凝霜看著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男人,依舊是那般的英俊挺拔,但臉色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下巴上滿是來不及打理的青色胡茬,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更是沾滿了早已干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他的眼中,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血絲。
可就是這樣一雙充滿了疲憊與滄桑的眼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卻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難以喻的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有如釋重負的慶幸,有深入骨髓的后怕,更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足以將人徹底融化的,無盡的柔情。
“凝……凝霜……”
李軒的嘴唇,動了動,他想叫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甚至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劇烈的顫抖。
蕭凝霜沒有說話。
她只是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然后,對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卻又美得足以讓天地都為之失色的笑容。
就是這個笑容。
徹底擊垮了李軒心中,那最后一道防線。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個經歷了兩世為人,心機深沉如海,視江山社稷如棋盤的男人。
這個面對千軍萬馬,面對宗師圍殺,面對神魔降世,都未曾有過半分動容的男人。
在這一刻,竟像個迷了路,終于找到了家的孩子一般,眼眶瞬間紅了。
他一個箭步,沖到了床邊!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雙臂,不顧一切地,將眼前這個讓他牽腸掛肚,讓他擔驚受怕,讓他險些崩潰的女人,緊緊地,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砰!”
因為動作太過劇烈,甚至牽動了他身上那尚未痊愈的傷口。
一股鉆心的劇痛傳來,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你……你慢點!你的傷!”
蕭凝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粗暴的擁抱,弄得是又驚又喜,又心疼。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那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的身體。
更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郁的尚未散去的血腥氣。
她想推開他,想看看他的傷勢。
可他的雙臂,卻如同兩道鐵箍,將她死死地禁錮在懷里,仿佛一松手她便會消失不見一般。
“別動。”
李軒將臉,深深地埋在了她那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頸窩,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后怕,而變得哽咽沙啞。
“讓我就這么……抱一會兒。”
“就一會兒。”
蕭凝霜不再掙扎。
她伸出那雙還有些冰涼的纖手,輕輕地,環住了他寬闊的后背,一下一下,溫柔地,安撫著他那顆狂跳不止的心。
她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濕潤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自己的脖頸之上,燙得她的心,都跟著一陣陣地抽痛。
他哭了。
這個在她面前,總是表現得那般強大,那般無所不能的男人。
哭了。
哭得像個受盡了委屈,終于找到了依靠的孩子。
蕭凝霜的眼眶,也濕潤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此時無聲,勝有聲。
寢殿之內,一片寂靜。
只有兩人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和那壓抑不住的,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李軒的情緒,才終于,漸漸地平復了下來。
他緩緩地,松開了懷中的人兒,抬起那張布滿了淚痕的俊臉,一雙赤紅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對不起。”
他沙啞著聲音,開口說的,卻是這三個字。
“對不起,凝霜。”
“是我沒用,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讓你……受了這么多苦。”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自責與悔恨。
蕭凝霜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一痛。
她伸出手,用那微涼的指腹,輕輕地為他拭去了臉上的淚痕。
“傻瓜。”
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是一陣風。
“我不是好好的嗎?”
“倒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那空蕩蕩的,被繃帶緊緊包裹住的左肩,眼中的心疼,幾乎要溢了出來。
“你才是,受了天大的苦吧?”
李軒搖了搖頭,他反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將它貼在自己的臉頰之上,感受著那份獨屬于她的溫柔。
“不苦。”
他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只要我還能像現在這樣,看著你,抱著你。”
“那之前所受的一切苦,便都值了。”
一句簡單的情話,卻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加動人。
蕭凝霜的俏臉,忽然一下子紅了。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死死地握住,掙脫不得。
“油嘴滑舌。”
她嘴上雖然這么說,但那雙清冷的眸子里,卻早已化作了一汪,能將百煉精鋼都徹底融化的,春水。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著。
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彼此。
然而,就在這溫馨的氣氛,即將升華到極致的時候。
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聲,卻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殿下。”
是柳如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