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城西棲云嶺。
永福提著那只精致的鳥籠,在山腰一處平坦的草地上駐足。
籠中的繡眼鳥“顧盼”蔫蔫地立在棲桿上,烏黑的小眼睛總是望著籠外湛藍的天空,不時發出幾聲低低的鳴叫。
自那日從云裳閣帶回它,永福精心養了三日,可“顧盼”卻一日比一日顯得沒精神。
她想起顧羨那句“只可惜籠中雖好,終究失了自由”,心里驀地明白了,它向往的,是外面廣闊的天空。
她本想在御花園放生,但想到她那素來不對付的長姐可能會殺了顧盼,便決意親自來這僻靜的山中。
她還細心吩咐了貼身內侍,此后半月,每日都要來此投放粟米,確保鳥兒安然度過。
永福小心翼翼地打開籠門,將手指輕輕伸進去。
“顧盼”歪頭看了看她,竟跳上了她的指尖。
她將它托出鳥籠,舉向空中,柔聲說:“飛吧,‘顧盼’,我知你心意。從此天高海闊,自由自在去吧,再不必困于方寸之間了。”
那鳥兒在她指尖稍作停留,仿佛聽懂了般,振翅而起,化作一道翠影,投入林間。
目送鳥兒遠去,永福心中既有一絲不舍,更多的卻是為它感到的歡喜。
就在這時,一縷慵懶悅耳的嗓音自身后響起:“殿下仁心,澤及微禽,實乃萬物之幸。”
永福驚喜回眸,秋陽正好,將那人身影鍍上一層淺金。
只見顧羨閑閑立于幾步開外,一身胭脂色花羅寬袍,衣擺以銀線滿繡纏枝海棠,在日光下流轉著細膩光華。
寬袖隨風輕拂,隱約透出內里月白中衣的一角。
他未束冠,濃墨長發僅用一枚金環松松半束,環上墜著兩粒小小翠蝶,隨他微微傾身行禮的姿態輕輕晃動,活泛生姿,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飛入秋色深處。
一雙桃花眼天生含笑,目光溫和地落向她。
“顧郎君!”
永福甜甜喚道,提著裙擺朝他奔去。
然而離得近了,她腳步不由緩下。
方才被華服光彩掩去的細節,此刻清晰映入眼簾。
臉色是一種缺乏血色的蒼白,胭脂色袍子非但未能襯出紅潤,反將面容映得愈發清減。
盡管身姿依舊挺拔,刻意維持著風流體態,但那過于單薄的身形立在秋風里,寬大衣袍更顯空蕩,仿佛一陣稍大的風就能將他帶走。
一股清苦藥香,也自他衣襟間隱隱散出。
他手中牽著一只繪有孤鶴凌云圖樣的風箏,線軸由長隨二忠捧著,阿傻乖巧蹲在腳邊,尾巴搖得歡快。
永福心口怦怦直跳,仰頭問:“你……怎么也在此處?”
顧羨淺淺一笑,目光掠向湛藍天際:“難得天好,便學稚子放放風箏,聊以舒懷。”
語灑脫,卻藏著寂寥。
見她仰首望著風箏,滿眼好奇欣羨,他溫聲問:“殿下可要一試?”
永福雀躍點頭。
顧羨便耐心教她引線、借風。
他指尖偶爾不經意觸到她手背,冰涼溫度卻讓永福頰生紅云,心如鹿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