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之后,夜幕將臨時,顏十九帶云琛來到京都城門口。
因如今女子不能隨意外出露面的律例,他已盡最大的努力,讓云琛打扮成侍女樣子,頭戴斗笠,覆上面紗出門,可也只能站在城門上相送。
云琛遠遠地看過去,十幾個禁軍押解著身穿麻衣、腳帶鐐銬的云望和朱氏從城門出來。
在看到連小小的云蓮城腳上都鎖著沉重的鐵鎖,幾乎拖得那小腳丫走不動時。
再想到這千里迢迢一路窮山惡水,要一百多日苦寒行路,受盡折磨和屈辱,才能靠雙腳抵達幽州,云蓮城那小小的身子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云琛心如刀割,淚水漸漸打濕了面紗。
顏十九輕輕掀起面紗,就像多年前在那春日宴上一般,低頭鉆進來,與她一起籠罩在紗中。
他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柔聲安慰:
“放心,我說沿途打點過,必是處處周到。我已私下給衙役足數黃金。只要離開京都范圍,就叫云望他們坐馬車走,只要沒人看到的地方,就解開腳上鐐銬。一路必定好吃好喝相待,不打不罵,保護得妥妥帖帖。就放心吧。”
“嗯。”云琛鼻音濃重地應聲,心里越發感激顏十九。
她整理好面紗,再次往云望的方向看去,驚訝發現,前來押解出城的領隊,竟是那官吳懷安。
這么高位又得勢的大官,親自出城來押送流放犯,實屬稀奇,云琛奇怪發問。
顏十九只道“小人得勢都是如此,必然要看前輩的笑話。走吧,你出來太久容易引人注意,萬一皇上知道就不好了。”隨即拉著云琛離去。
城門口,禁軍們將云望一家交給負責押運的四個衙役后,向吳懷安行禮退下。
待禁軍都走遠,吳懷安從懷里掏出沉甸甸一大包銀子,交到為首的衙役手里,懇切道:
“勞煩幾位大人。”
這是讓多照顧云望一家的意思,衙役們面面相覷。
流放的犯人們臨行之前,有條件的都會有家人朋友來打點衙役,請求多照顧,這很常見。
但押運云望這種從丞相高位跌落的,衙役們還是第一次。
更不要說,打點錢已陸續收到了三份,數目之巨前所未有。
四個衙役心知云氏不可小覷,連連接過錢,答應一定好好照顧,然后識趣的借口整理行囊和馬匹,退開些許,讓吳懷安與云望說說話。
云望的神色依舊淡然而平靜,眼下發生的一切都早已在他意料之中,對于這風云詭譎的京都,他也已決心退出。
所以,他并不難過。
倒是吳懷安眼圈有點紅,神情既悲傷,又釋然,說道:
“云大人,此去只怕再也不會見面了,您多保重,祝您平安順遂。”
云望點點頭,并沒有以客套話回禮,而是問:
“為什么?”
大軍回京以來,霍乾念的囂張狂放也好,那宮宴上的血濺三尺也罷,不論南璃君和顏十九的陰謀,還是最后必然由云琛交出兵權作為收場,云望都旁觀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云氏一家這早已注定的下場。
但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吳懷安,好好一個安生的小太監,為何要摻和進這生殺大局,走上一條必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