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棠晚看著黃氏,緩緩開口。
“我那時候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黃氏連忙開口狡辯。
“倪大人,我說話的時候她也可以說嗎?”
桑棠晚不理黃氏,只抬頭問倪于飛。
倪于飛呵斥黃氏:“你閉嘴,讓她先說。”
黃氏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后來我娘去世,他們家更是沒有給我娘送過一張紙錢,沒有一文錢帛金。甚至沒有問過一句,甚至連面都沒露。”
桑棠晚垂眸看著黃氏,繼續敘述事實。
黃氏癟了癟嘴,沒敢再開口。
“現在,我爹下落不明。黃氏一家沒有一個人尋找我爹的下落,她今日過來,也沒提我爹半個字,只是張口就要把我說給她娘家的侄子。還讓我把我手里鋪子的賬目都交給她。我不答應,他們就在這兒鬧事,還辱及我去世的娘親。倪大人,還有在場的諸位,我想問問你們,如果你們是我,會如何做?”
桑棠晚抬起漆黑的眸,環顧眾人。
從桑如枝去世之后,她獨自做生意,練就了一身的膽量氣勢。
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一眾圍觀之人早就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
聽她娓娓道來,將事情經過說得清楚明白,誰還有不懂的?
“這姑娘爹娘都沒了,一個人做生意,可是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小小年紀真是厲害。她這大伯母太不像話了,平時不來往,現在到上門摘果子……”
“人家沒爹沒娘,就一個女兒家。她要人家嫁給自己的娘家侄子,還要把持人家的家產,這不就是吃絕戶嗎……”
圍觀眾人心里面門兒清,議論之間,風向自然而然地就轉到了桑棠晚這邊。
本以為,是侄女忤逆,對長輩動手。鬧到最后,原來是長輩不像樣,想吃侄女的絕戶。
一時間,眾人紛紛譴責黃氏。
黃氏被眾人說的坐不住,笨拙地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對倪于飛道:“大人,我真是冤枉啊。他們家之前出事,我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能不管嗎?我今天來也是好心,你說她都二十了還沒嫁人,她又沒個爹娘管,我能不著急嗎?她這個歲數誰要,只能讓我侄子和她將就將就……”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理虧。只怪桑棠晚太過自私,并且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她侄子愿意跟桑棠晚將就,已經算不錯的了。
換成誰愿意要二十歲的老姑娘?
“你說的話,誰信啊?十幾年都不來往,人家發財了,你知道找上門了?”
“你說的什么話?人家姑娘哪怕三十歲,跟你有什么關系?也不看看你侄子配不配。”
“她就是想吃絕戶,被人家姑娘識破了惱羞成怒,在這訛上人了……”
圍觀眾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黃氏編出來的話,沒有一個信的。都紛紛開口指責黃氏。
黃氏一人對著這么多張嘴,自然不是對手,只是一味地道:“你們知道什么?這是我們自己家的事,輪不到你們過問,你們根本不懂……”
她只能用這樣的借口推脫,至于別人不懂什么,她也說不出來。
“好了,事情的經過我了解清楚了。”倪于飛對著手下招了招手,朝桑棠晚道:“即便黃氏有錯,也不是你動手打人的理由。先跟我去衙門。”
他說著便要讓人將桑棠晚帶走。
“慢著。”
人群中,忽然傳出一道清冽的聲音。
桑棠晚抬起烏眸望去,便見趙承曦站在人群之中,姿容出眾,猶如鶴立雞群。
眾人看向趙承曦,一時都驚為天人,下意識給他讓開一條道。
趙承曦緩步朝桑棠晚走去。
桑棠晚怔怔看著他。
此刻的趙承曦,在她眼中周身似乎鍍上了一層光。宛如神祇天降,是她的救星。
她可不想去暗無天日的牢房待著。
“表哥……”
倪妙之嚇得白了臉。
之前她招惹桑棠晚,趙承曦可是實打實地打了她的板子。
到現在她身上還有疤痕。
倪于飛臉色也變了,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上前行禮:“見過安國公。”
眾人聽到這個稱呼,頓時議論紛紛。
“原來是安國公,果然人中龍鳳……”
“我早聽說安國公相貌出眾,之前從未見過……”
“真是驚為天人。你們說他會向著誰,安湘郡主可是他的表妹……”
眾人議論的同時,也替桑棠晚捏了一把汗。
黃氏和黃春生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往后退了幾步,不知道作為安國公是敵是友。
單從氣勢看,安國公碾壓了在場所有的人。倪于飛好像也怕他。
他不會是來幫桑棠晚的吧?
黃氏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桑棠晚一個做生意的,人家可是國公爺,怎么會向著她?
而且她剛才可聽到了,安湘郡主喊安國公“表哥。”
想到這里,黃氏一下安心了。表哥肯定會幫著表妹的。
“此番事情經過,方才我在下面聽得很清楚。”趙承曦走到桑棠晚身旁,轉身看著倪于飛:“倪大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帶人去衙門詢問?”
他定定地看著倪于飛,目光里沒有絲毫情緒,也不帶半分溫度。
倪于飛冷汗直冒,直覺后背都濕透了:“沒,沒有,我就是想再詳細了解一下……”
“這件事,很難決斷?需要多次了解?”
趙承曦微微挑眉。
“不是,就是桑老板的事,我覺得很重要,不能有遺漏。不過不問也沒關系,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倪于飛眼珠子直轉,轉頭瞪了黃氏一眼道:“你這潑婦,桑家遇到事情的時候,你從不肯施以援手。現在看人家一個姑娘,支撐這么多鋪子,你又想來伸手占便宜。天底下的好事難道都要讓你占盡不成?”
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都說趙承曦大公無私,剛直不阿。他原來也以為是這樣的。
可今天,這事兒怎么這么不對勁?
黃氏再錯,也沒有先動手。桑棠晚總不可能一點錯處都沒有吧?
趙承曦卻明著幫腔,是半點委屈也舍不得讓桑棠晚受。之前,他也曾數次聽倪妙之提起過,說桑棠晚一直糾纏趙承曦不放手。
他原本也以為桑棠晚死皮賴臉,不檢點來著。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人家兩個人是兩情相悅。
反而他堂妹倒像是個多余的。
“大人,我……”
黃氏才喜滋滋的以為來了幫腔的,下一刻就被劈頭蓋臉一陣罵,一時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這種人,也就在市井里撒點潑,占點便宜。面對府衙的人,她是一點也不敢造次的。
“你什么?”倪于飛拔高聲音:“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看到別人不好,你就落井下石。看到別人好了,你就上趕著占便宜。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登桑家的門,更不要有吃絕戶的心思!”
他厲聲呵斥,同時還偷偷打量趙承曦的臉色。
生怕趙承曦一個不滿意,他還不知道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
“是,是……我們走,我們這就走……”
黃氏在他的呵斥中,已經嚇得兩股戰戰,不敢再多留哪怕一息的時間。
“把你們的東西帶走!”
邵盼夏踢了一腳黃氏帶來的那兩個袋子。
黃氏連忙推了黃春生一下:“快去拿!”
她臉色灰敗,頹喪極了。今兒個這事兒真是偷雞不成,到時一把米。原本想來攀上親事,從此過上捧著金山銀山的生活。最不濟也能敲上一筆銀子。
誰知道最后什么也沒要到,反而兩個人都挨了打。
這口氣真是難以下咽。
“等一下。”
桑棠晚叫住黃氏。
黃氏渾身一顫,扭頭道:“我,我們以后不會來了……”
她生怕桑棠晚說一句什么,趙承曦會讓人對他們動手。
“我那里有馬車,你們坐馬車回去,讓馮興乎過來一趟。趁著衙門的人在這里,寫一張斷親書,也好讓這一眾人做個見證。”
桑棠晚條理清晰地開口。
她很清楚,這樣的親眷除了被別人利用來算計她、拖她后腿之外,沒有別的作用。
不如徹底斷了,永絕后患,那才叫干凈。
“啊,斷親……”
黃氏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她很不甘心,本想著回去一家再想想辦法,再怎么說也要讓桑棠晚為這次動手付出代價。
要是斷了親,那可就再也沒有借口登門了。
“廢什么話?讓你斷你就斷。你們兩個過來,和他們一起回去,把馮興乎帶過來,簽下文書。”
倪于飛見狀連忙吩咐。
他生怕自己一個怠慢,惹了趙承曦不高興。
黃氏不敢多說,帶著黃春生,縮著脖子跟著兩個衙役去了。
“好了,都散了吧。”
趙青笑著驅散人群。
他替自家主子高興。主子這不又幫上桑姑娘的忙了嗎?離娶桑姑娘又近了一步。
人群散開。
桑棠晚便吩咐伙計們繼續干起活來。
趙承曦不不語,只在一旁等著。
倪于飛也只能乖乖等著。
倪妙之一肚子氣,又不敢吱聲,站在倪于飛身邊,想回家又不敢開口。生怕哪句話惹到趙承曦,又被一頓教訓。
她現在對趙承曦是又愛又恨。讓她放手她不甘心,可是和好又有桑棠晚擋在中間,好像不可能。
內心煎熬得很。
幾人心思各異。直至黃氏去而復返,帶著馮興乎來。
桑棠晚當著眾人的面親自寫了斷親書,雙方簽字畫押。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桑棠晚拿著斷親書,垂眸看著,心中很是滿意。
往后她與黃氏一家便再無任何關系。黃氏也不能被人利用,來找她的事了。
趙承曦抬眸掃了倪于飛一眼。
“那好,沒有什么事我們就先回去。”倪于飛朝他行了一禮,又呵斥黃氏夫婦:“你們兩個,也立刻走。”
幾人一走,鋪子里空下一大塊地方。只有幾個伙計散落在鋪子各處忙碌。
“多謝啦。”桑棠晚朝趙承曦揚了揚手中的斷親書。
背靠趙承曦這棵大樹,果然好乘涼。
“干謝?”
趙承曦微微挑眉。
桑棠晚笑起來,眉眼彎彎:“你想我怎么謝謝?”
行啊,趙承曦說話比從前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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