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東北角,一間低矮的婢女廂房外,此刻已黑壓壓地圍滿了孟府的奴仆。
人人伸長了脖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又都懾于規矩,不敢靠得太近。
一見主母耿瓊華怒氣沖沖地疾步而來,人群慌忙向兩側退開,讓出一條狹窄的通路,個個屏息垂首,不敢與她對視。
房門大開。
一股濃烈的酒氣混雜著劣質脂粉的味道,直沖而出,令人作嘔。
婢女阿茹發髻散亂,衣衫不整地被兩個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死死架著胳膊。
然而,她那張頗有幾分姿色的臉上,竟沒有半分應有的驚慌與羞恥,反而帶著一種得逞與炫耀。
孟府主君孟江,還渾然不覺地袒胸露懷、醉醺醺地癱在婢女的窄床上,鼾聲大作!
耿瓊華立在門口。
她目光掃過屋內,只覺一股血氣直沖天靈蓋,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險些軟倒。
一旁的楊嬤嬤趕忙伸手將她攙住,連聲道:“主母當心!”
然而,耿瓊華卻猛地轉過頭,目光狠狠刺向心腹楊嬤嬤。
楊嬤嬤被這突如其來的、毫不掩飾的殺意駭得渾身一哆嗦,臉色“唰”地慘白,心虛地垂下了頭。
楊嬤嬤是耿瓊華從母家帶來的陪嫁,最是精明穩妥。
若在平日,撞破此等丑事,她的第一反應必然是立刻封鎖消息、驅散奴仆、替主子遮掩!
可今日,她非但沒有遮掩,反而第一時間跑到賓客云集的大廳,高聲宣揚!將這丑聞徹底捅破,讓她顏面掃地!
甚至,她都沒有立刻將主君挪回正房,就任由這不堪的一幕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絕不是疏忽。
這分明是故意的背叛!
耿瓊華狠狠一把推開攙扶她的楊嬤嬤,幾步沖進房內,抬手便狠狠扇了阿茹一記耳光,怒罵:“下作的東西!”
阿茹被打得跌跪在地,臉頰瞬間紅腫,卻咬緊了嘴唇,硬是沒開口求饒。
耿瓊華瞥了一眼床上爛醉如泥的孟江,眼底翻涌著濃烈的恨意與嫌惡……
她強壓著滔天的怒火,厲聲吩咐:“還愣著干什么!把主君挪回正房醒酒!”
楊嬤嬤慌忙應聲,與另一名婆子上前,手忙腳亂地想將孟江從榻上攙起。
奈何孟江身軀沉實,醉得如同一灘爛泥,兩人拉扯半晌,竟是紋絲不動,反倒累得氣喘吁吁。
此時,陸昭若隨后到來。
一直惴惴不安縮在角落的冬柔瞧見,立刻小步急趨上前,拉住陸昭若的衣袖,聲音帶著驚惶與愧疚:“娘子!奴婢方才更衣回來,在廊下撞見了楊嬤嬤,她端著一盆水,徑直撞了上來,全潑在了奴婢身上!隨后她便說帶奴婢來這附近廂房稍等,她自去取干凈衣裳來換……誰知、誰知奴婢一推開門,就撞見了這般不堪的情形……”
她語帶哽咽:“娘子,冬柔真的不是故意要給您惹事的,是奴婢疏忽了……”
陸昭若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目光卻倏地一凝,射向正在費力攙扶孟江的楊嬤嬤。
她是耿瓊華從娘家帶來的心腹,最是精明。
為何今日行事如此反常,竟要費盡心機,將一個外客的婢女引誘至此,撞破這樁家丑?
這絕非巧合,分明是有人要做一場戲。
“無妨,此事不怪你。”
陸昭若聲音平靜,又道,“是有人存心要請我們看這出戲罷了。”
說罷,她似有所感,轉身,清冷的目-->>光直望向不遠處的一座精巧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