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寺坐落于金城西郊,冬日雪后,山巒覆白,古剎紅墻與皚皚白雪相映,別有一番靜謐肅穆的意境。
韓勝玉到的不算早,望山亭附近已經聚了不少受邀前來的賓客。林墨雪作為主人,正周旋其間,笑晏晏,見到韓勝玉,立刻笑著迎了上來:“勝玉妹妹可算來了,路上積雪可還好走?”
“勞姐姐掛心,還好。”韓勝玉笑著應了,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亭內。很快,她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殷家姐妹。
殷姝真依舊溫婉大方,見到韓勝玉,微笑著點頭致意。而她身邊的殷殊意……韓勝玉心中微微一動。
殷殊意確實好了。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襖裙,外面罩著淺碧色的斗篷,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不再有之前的癡傻之態,也沒有了從前那種嬌憨明媚、顧盼生輝的活力。
她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手里捧著一個暖爐,整個人像一尊精心雕琢卻失了魂靈的玉像。
當韓勝玉走近時,殷殊意抬起頭,目光與她相接。那眼神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淡,在姐姐的示意下只輕聲地打了個招呼,“韓三姑娘。”
禮數周全,挑不出錯處,卻透著一股疏離和……空洞。那雙曾經靈動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深處似乎藏著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只是茫然地映著亭外的雪光。
當韓勝玉與她寒暄時,她多是簡短應答,偶爾會有一瞬間的停頓,仿佛思緒飄去了遠方,需要費力才能拉回。
“殷二姑娘身體可大好了?”韓勝玉試探著問了一句。
殷殊意微微頷首,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勞妹妹掛心,已無大礙了。”說完,便又低下頭,專注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暖爐,不再多。
殷姝真低聲對韓勝玉道:“人是清醒了,只是這性子……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整日里話少的可憐,常常一個人發呆。大夫說是受了驚嚇,損了心神,還需慢慢將養。”
韓勝玉點點頭,心中疑竇未消。這哪里像是損了心神?倒更像是……魂兒被換了一半。
她總覺得殷殊意那平靜無波的眼神下,隱藏著極深的思量和一種與她年齡、經歷不符的沉寂。
林墨雪掃了這邊一眼,笑著招呼大家:“這望山亭的雪景可是明光寺一絕,咱們別光在亭子里坐著了,不如沿著后山小路往上走走?半山腰視野更開闊呢!”
眾人紛紛附和,于是一行人便三三兩兩結伴,踏著清掃過卻仍有些濕滑的石階,緩緩向山上行去。
不少閨秀的目光落在韓勝玉身上,神色復雜,有人想要過來搭訕,也有人面帶不屑。
只韓勝玉與林墨雪、殷姝真走在一處,那些躍躍欲試的人,也暫時歇了心思。
韓勝玉習武,一向感覺敏銳,察覺到周圍的各色目光也不是很在意,出身決定高度的時空,很多圈子都是有排斥性的。
很多人面上與你交好,心里未必瞧得起你,不是你的圈子不要硬融,討好別人,不如提高自己。
就在快到半山腰的望山亭時,前方拐角處忽然傳來一陣說笑聲,聽起來人數不少,林墨雪微微蹙眉:“我讓寺里的僧人守住了路口,怎么還有人?”
話音未落,拐角處轉出一行人來。為首一人,身著杏黃色常服,披著玄色大氅,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幾分天生的矜貴與……在看到他們這一行人時,一閃而過的驚訝。
不是太子李承諫又是誰?
他身后跟著幾名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看模樣應是宗室子弟或勛貴公子,還有兩名幕僚模樣的人。
兩撥人在狹窄的山路上不期而遇,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林墨雪作為主人,連忙上前一步,帶著眾女眷躬身行禮:“臣女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李承諫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掃過,在看到殷殊意時,明顯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關切,有審視,有高興,更多的卻是一抹嘆息。
隨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站在林墨雪身側的韓勝玉身上,眼神深沉,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
“不必多禮。”太子聲音溫和,徐徐開口。
“謝殿下。”眾人齊聲應道。
韓勝玉也沒想到今日會在這里遇到太子,這巧合還真是……有種男女主宿命的感覺。
她眼尾的余光先是不動聲色看向殷殊意,只見她微垂著頭,壓根不去看太子,只在殷姝真身邊站著。
而太子的目光放在在殷殊意身上雖微微一頓,但是很快也收了回去,韓勝玉心中越發的奇怪,確實不對頭。
她最近忙著跟胡岳打擂臺,確實沒怎么關心殷殊意這邊,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就在這時,韓勝玉忽然聽到太子點她的名,“韓三姑娘,近來可是聲名鵲起啊。”
這話聽著是夸獎,但那語氣和眼神,讓人有些頗為不舒服。
“殿下謬贊,小女子愧不敢當。”
太子輕笑一聲,“愧不敢當?你這海運生意可是竟父皇點了頭,你既愧不敢當,莫非不想盡力為之,這豈不是欺君之罪?”
太子這話一出,氣氛瞬間凝滯,眾人神色各異,有為韓勝玉擔憂者,也有冷眼旁觀者,更不乏看熱鬧者。
林墨雪和殷姝真臉上都露出驚色,太子這是什么意思,欺君之罪這頂帽子扣下來,可不是小事!
韓勝玉掃了一眼太子,心中那種驚訝更甚,好像戀愛腦轉成事業黨,攻擊力直線飆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