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勝玉看著白梵行氣鼓鼓地把茶盞挪走,也不惱,自己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動作行云流水,絲毫不見外。
她端起茶杯,先嗅了嗅茶香,這才小口啜飲,姿態優雅,與方才墻頭上那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李清晏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心中對她的評價又添了一分:能屈能伸,姿態轉換自如,毫無拘謹之態。
“韓姑娘似乎對朝堂之事,頗有見解。”李清晏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狀似無意地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表弟方才那番關于國庫、邊關的憤慨之,她顯然在墻另一邊都聽到了,卻并未表現出尋常閨閣女子該有的惶恐或茫然。
韓勝玉放下茶盞,抬眼看向李清晏,一雙明眸清澈見底,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殿下說笑了,小女子整日困于后宅,最多也就是打理些家中庶務,賺點脂粉錢糊口罷了,哪里敢妄議朝政?方才我正在園中賞花,白少爺聲音清亮,非勝玉偷聽,若不是白少爺污我清白,我是不會貿然打擾殿下的。”
李清晏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也不戳破,轉而問道:“聽聞姑娘與二皇兄合作的海運船隊已然啟航,姑娘似乎對此很有信心?”
“信心談不上,不過是盡力而為。”韓勝玉嘆了口氣,小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符合她年齡的愁緒,“投了那么多銀子進去,若是血本無歸,我爹怕是要打斷我的腿。只盼著老天爺賞飯吃,海上風平浪靜,讓船隊能平安歸來,多少賺回些本錢,我也好跟家里交代。”
白梵行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插嘴:“金城不少人都去了永定,回來的人可說了,你做海運生意有幾年了,在永定可是赫赫有名。”
被人扒老底韓勝玉一點也不奇怪,看著白梵行道:“我以前都是小打小鬧,家父讓我閑著打發時間而已,也是我運氣好,這才賺了些錢,赫赫有名不敢當。再說,錢也不是我出海賺來的,是我的船長厲害。”
“那么厲害的船長能被你拿下,還能賺大錢,那也是你厲害。”白梵行自從開始造車接觸工匠,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才難求。
韓勝玉橫了他一眼:“白少爺,賺錢的事哪有十拿九穩的?海上風云變幻,風險大著呢。”
“那是自然,若是人人都能出海,還跟你搶什么人。”白梵行連忙點頭,又好奇地問,“說起來,你怎么想到用分紅和撫恤來招人的?這法子可真絕了,胡岳那邊就知道傻乎乎地抬價,現在好多水手都奔著你去了!”
韓勝玉笑了笑,語氣輕松:“這有什么難的?將心比心罷了。人家把命系在褲腰帶上出海搏富貴,圖的不就是個安穩和希望嗎?光給死工錢,關鍵時刻誰肯真心替你賣命?若是讓大家覺得這船隊的興衰與自己休戚相關,自然就擰成一股繩了。”
她說著,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李清晏,“帶兵打仗,不也是這個道理嗎?克扣糧餉的將軍,哪能帶出死心塌地的兵?”
李清晏執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深深看了韓勝玉一眼。這小丫頭,句句都在說商賈之事,字字卻仿佛都意有所指。
她是在暗指邊軍糧草不繼之事?還是單純的就事論事?
他面上不動聲色,只淡淡道:“韓姑娘見識不凡。”
白梵行卻沒聽出其中的機鋒,只拍手笑道:“對對對!就是這個理!我表哥在邊關也是……”
“梵行。”李清晏出聲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白梵行立刻噤聲,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韓勝玉仿佛沒察覺到這細微的互動,自顧自地又斟了杯茶,還順手拿起桌上果盤里的一塊糕點,小口吃了起來,姿態閑適得像是在自己家。
李清晏看著她這反客為主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
吃了點心喝了茶,韓勝玉起身告辭,這次沒有翻墻,而是一路從大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