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眾人俱是喜氣洋洋,唯有宋瑾,笑得勉強。
“明明都是一家姐妹,二姐姐得了衣裳料子,五妹妹得了出游的機會,偏生是我,一無所得,白白惹人笑話。”
她才一離了席,便忍不住同貼身丫鬟青薔低聲抱怨。
青薔忙柔聲勸道:“三小姐,悄聲些吧,二小姐與五小姐此番立了大功,老爺自是要嘉獎的,您這話若是叫夫人聽了去,恐怕要心中不快的。”
宋瑾面色更冷了幾分,到底還是噤了聲,頓一頓,又道:“父親慣會偏心的,賞了全家姐妹,獨獨留下我,傳出去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叫人嘲笑我空有才女之名,實則是個頭腦空空的草包?”
宋璃渾然不查宋瑾那些女孩家的小心思,吩咐青蘿收拾了幾件衣裳,翌日清早,便隨著宋珩一道上了馬車。
這莊子,還是宋父去歲剛上任之時置辦下的,鮮少攜家眷前來小住,管事的得了消息,早早地便安排了人手相迎。
小廝們忙著搬運宋珩每日要讀的書冊,宋璃則帶上青蘿,直奔莊子后的一間煙房。
推開門,濃郁的煙塵之氣撲面而來,登時便將宋璃嗆得輕咳了兩聲。
青蘿使帕子掩住口鼻,不多時,便從煙房的角落中,取出一只竹籮來。
掀開蓋在那竹籮上的苫布,一盤漆黑如煤灰的物事,映入眼簾。
見宋璃只是輕捻著那些煙灰,青蘿猶豫著,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
宋璃點了點頭,笑道:“成了。”
青蘿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姐將這盤煙灰看得有多重要,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自老爺買下這莊子,小姐便悄悄尋到了這間煙房,說是要親自為大公子準備一樣秋闈禮。
她隔三差五,便要尋個由頭,過來瞧瞧,也是為著這些煙灰。
一盞盞桐油中,調入生漆豬油,浸上燈芯草點燃,置于煙房中,附上蓋碗收煙,每三刻鐘,便要輕輕掃下蓋碗內的黑灰,收上一次煙。
這樣的“煉煙”過程,足足持續了十日,宋璃不肯假手于人,青蘿瞧著自家小姐每日眼睛都被熏得紅成了只兔子,心疼得快要落下淚來。
好不容易抓夠了足量的煙灰,在清水中,洗去雜質,只留下最纖細的輕煙,卻還要在這煙房中,陰干足足一年,祛除煙灰中的火氣。
宋璃心中計算著,如今正是收煙之時。
青蘿忙接過煙籮,小心翼翼地捧著,笑道:“小姐這般用心,做成的這桐油徽墨,大少爺定會視若珍寶的!”
宋璃笑笑,問道:“我要的牛皮膠與牛骨膠可預備好了?”
文火將牛膠熬至掛旗,緩緩注入煙灰中,和膠時,再加入金粉,朱砂,龍腦與麝香,調勻后,便成了漆黑入夜的墨色。
放至在結實的樹樁上,宋璃四處看看,徑自撿起靠在一旁的一柄大斧,以斧背用力砸在那墨團上。
錘墨可使牛膠與桐油煙充分融合,制成的墨塊,光澤更溫潤醇厚。
可惜宋璃年小體弱,與青蘿兩個輪換著捶打墨團,直累得兩人渾身都散了架一般,那墨團卻始終疙疙瘩瘩的,不甚光滑。
青蘿上氣不接下氣,抬起手抹了一把臉,有氣無力地問道:“小小姐咱們還要錘多久啊?”
宋璃也沒輕松多少,抬起手來拭去臉上的汗珠,那黑漆漆的桐煙,便登時將她一張白皙的小臉,畫成了貓兒。